漠南草原,室韦王庭,金顶大帐。时值深秋,草色枯黄。
室韦部 大可汗 正 踞坐在 铺着 完整虎皮的 汗位上,手指 无意识地 敲击着 金杯,一双 鹰隼般的 眼睛,扫视着 帐内 分坐两侧的 各部首领 (王爵)。帐内 气氛 凝重 而 躁动。
“诸位 !” 室韦可汗 开口了,声音 低沉而沙哑,带着 草原霸主 特有的 威压:“ 这 三个月来 , 南边 的 康朝 晋省 方向 , 动静 很是不小 啊 。 兵马 频繁调动 , 粮草 大量南集 。 起初 , 本汗 还以为 , 是那 康朝小皇帝 , 又 动了 北伐我 草原的 心思 。”
他 冷哼一声,将 金杯 重重 顿在案上:“ 可 等了这么久 ! 除了 些 小打小闹的 边境摩擦 , 竟 不见 其 大军 出关 的 迹象 ! 这 不合常理 ! 唯一的 解释 就是 —— 晋省 内部 ! 出大事了 ! 而且 是 石峻德 那老小子 自己 都 快兜不住的 大事 ! 以至于 他 根本 无力 、 也 不敢 北上 !”
帐内 顿时 响起一片 嗡嗡的 议论声。各部首领 眼中 大多 闪烁起 贪婪而兴奋的 光芒。晋省 ! 那可是 中原 的 富庶之地 ! 遍地是 粮食 、 布匹 、 铁器 , 还有 那些 细皮嫩肉的 女人 ! 以往 有 石峻德 这头 老狼 和他 麾下的 边军 守着 , 他们 难越 雁门关 一步。如今 … 机会 似乎 来了 !
“大汗 英明 !” 坐在 左首第一位 的 察哈尔王抚胸行礼,但 眉头 却 微皱着,提出了 自己的 担忧:“ 只是 … 即便 石峻德 后院起火 , 那 雁门关 , 终究是 天下闻名的 雄关 ! 我们 就算 能 不惜代价 攻破它 , 接下来 要面对的 , 将是 晋北 密密麻麻的 军堡 、 烽燧 ! 康人 惯于 守城 , 我们 的 勇士 善于 野战 。 难道 要 让 我们 的 草原雄鹰 , 下马 去 一个一个 啄食 那些 硬邦邦的 ‘乌龟壳’ 吗 ? 那 代价 … 未免 太大了 些 。”
这话 , 像一盆 冷水,浇在了 一些 狂热分子 的头上。众人 纷纷 点头,看向 可汗。攻坚 , 确实是 草原骑兵的 软肋。
“哈哈哈 ! 察哈尔王 的 担忧 , 不无道理 !” 坐在 右侧 一位 身材瘦削 、 眼神 却 异常 狡黠的 首领 —— 阴山王笑了起来。他 捋着 山羊胡,眼中 闪烁着 算计的 光芒:“ 但是 … 我们 为什么 非要 去 啃 那些 ‘硬骨头’ 呢 ?”
他 站起身,走到 帐中 那张 粗糙的 羊皮地图前,手指 划过 雁门关 , 直接 指向 晋中盆地 : “ 攻破 雁门 之后 ! 我们 根本 不必 理会 沿途的 军堡 ! 我们的 目标 是 这个 —— 晋阳 ! 还有 周边 那些 富得流油的 府县 、 村镇 !”
“我们 五万铁骑 , 像 一阵风 一样 卷过去 ! 绕过 所有 堡垒 ! 直扑 人口密集 、 守备空虚的 大城 和 农村 ! 抢钱 ! 抢粮 ! 抢人 ! 烧杀掳掠 ! 然后 —— 在 康人 的 援军 反应过来 之前 ! 带着 我们的 战利品 ! 迅速 撤回 草原 !” 阴山王 的 声音 充满了 蛊惑力 : “ 那些 缩在 堡垒里的 守军 ? 哼 ! 借他们 十个胆子 ! 他们 也不敢 出城 来 跟我们 野战 ! 只能 眼睁睁地 看着 我们 来去自如 !”
“妙啊 !” 不少 部落首领 听得 心花怒放,仿佛 已经 看到了 堆积如山的 财宝 和 哭喊的 康人女子。
但 室韦可汗 却 并未 立刻 表态,他 目光 深沉地 看向 阴山王,提出了 一个 关键的 问题:“ 阴山王 的 计策 , 听起来 不错 。 但是 … 石峻德 在 晋南 平叛的 那两万 机动精锐 , 若是 迅速 回援 , 截断 我们的 归路 , 再 关闭 雁门关 … 那 我们 岂不是 成了 瓮中之鳖 ? 要被 关门打狗 了 ?”
“哈哈哈 ! 大汗 多虑了 !” 阴山王 思摩 自信满满地 笑道:“ 石峻德 ? 他现在 恐怕 是 ‘ 泥菩萨过江 —— 自身难保 ’ ! 您想 啊 ! 晋省 内部的 反贼 能 闹出 这么大动静 , 逼得他 连 北防都顾不上了 , 实力 定然 不弱 ! 他 要是 敢 抽调 精锐 北上 来 对付我们 … 那他 南边的 ‘后院’ , 还不得 瞬间 就被 那些反贼 给 捅个 底朝天 ?”
他 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如同 毒蛇吐信 : “ 所以 , 石峻德 绝对 不敢 ! 他 最多 就是 严令 各地 守军 龟缩不出 , 眼睁睁 看着我们 抢掠 ! 等我们 抢够了 , 退走了 , 他 再来 收拾残局 ! 这才 符合 他们 康人 ‘ 攘外必先安内 ’ 的 德性 ! 我们 这次 南下 , 风险 极小 ! 收益 却 极大 ! 简直是 长生天 赐予 我们 的 良机 啊 !”
这番 鞭辟入里的 分析,彻底 打动了 室韦可汗 和 大部分 部落首领!帐内 顿时 响起 一片 兴奋的 嚎叫 和 赞同声!
“好 ! 说得好 !” 室韦可汗 猛地 一拍大腿,眼中 射出 骇人的 精光:“ 阴山王 深谋远虑 ! 此计 大善 ! 就这么办 !” 他 霍然起身,声如洪钟:“ 传本汗 金箭令 ! 各部 立即 回去 集结 人马 ! 携带 十日 干粮 ! 五日后 ! 于此地 会盟 ! 兵发 雁门关 ! 南下 抢粮 、 抢钱 、 抢女人 ! 让 康人 知道 ! 我 室韦勇士 的 马蹄 , 依旧 能够 踏碎 他们的 山河 !”
“嗷呜 —— ! 大汗万岁 !” 帐内 响起 一片 狂热的 欢呼 ! 贪婪 和 杀戮的欲望 , 在 每一个 部落首领 心中 燃烧 !
然而,在 这一片 喧嚣之中,察哈尔王 莫何 , 却 悄悄地 退到了 角落,眉头 紧锁,脸上 没有丝毫 喜色。他 看着 那群 陷入 狂热 的 首领们,尤其是 那 得意洋洋的 阴山王,心中 充满了 不祥的预感。
“抢掠 … 说得 轻巧 … ” 他 在心中 暗叹,“ 五万大军 … 一旦 杀红了眼 … 抢上了瘾 … 还能 像 ‘一阵风’ 一样 说走就走 吗 ? 到时候 , 各部落 为了 争夺财货 , 必然 各自为战 , 军令 形同虚设 … 万一 … 万一 石峻德 豁出去了 … 或者 晋省 的局势 出现了 我们 预料之外的 变化 … 比如 … 反贼 和 官军 突然 和解了 ? 或者 … 反贼 比我们 想象的 还要 厉害 … 已经 掌控了 大局 ? 那 我们 这 五万人 … 恐怕 … 就要 陷入 进退维谷的 绝境了 … ”
可是,看着 可汗 那 志在必得的 眼神,听着 帐内 震耳欲聋的 欢呼,察哈尔王 知道,此刻 自己 任何的 谏言,都 只会 被 当作 ‘ 怯战 ’ 的 懦夫之言 ! 他 只能 将 这份 深深的忧虑 , 压在 心底。他 默默地 抚摸着 腰间的 弯刀,暗自决定:“ 此次 南下 … 我 察哈尔部 … 一定要 保存实力 … 绝不能 冲在 最前面 … 也要 留好 撤退的 后路 … 长生天 保佑 … 但愿 … 是我 多想了吧 … ”
五万 室韦铁骑 即将 南下的 消息,如同 一片 巨大的 乌云,开始 笼罩在 本就 风雨飘摇的 晋省 上空。一场 规模更大 、 性质 更加 残酷 的 浩劫 , 正在 悄然逼近 。 而 刚刚 经历 易主之痛 的 晋阳城 和 正在 晋西北 与 石峻德 周旋的 八义集 人民军主力,都将 面临 一场 前所未有的 严峻考验 ! 内忧外患 之下,晋省的命运 , 再次 充满了 巨大的 不确定性 !
漠南草原,察哈尔部驻地。夜色深沉,篝火噼啪作响。
从 金顶大帐 参加完 军议 的 察哈尔王哈撒, 脸色阴沉地 回到了 自己的 王帐。他 屏退了 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下 几名 最信任的 心腹 千夫长 和 部落长老。
帐内 气氛 凝重。哈撒 一言不发,先 拿起 银质酒壶,狠狠地 灌了几口 马奶酒,然后 重重地 将酒壶 顿在 矮桌上,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父王… 此次 军议 … 结果如何 ? 大汗 决定 南下了 吗 ?” 他的 长子 兼 首席千夫长 巴特尔 , 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 带着 跃跃欲试的 兴奋。其他 几位 千夫长 也 眼神热切 地 望了过来。南下 抢掠 , 对于 草原勇士 来说,是 最快意 、 也是最 实惠的 “发财”途径 !
哈撒 抬起眼,冷冷地 扫视了 一圈 手下这些 摩拳擦掌的 将领,鼻腔里 发出一声 沉重的 冷哼:
“嗯 … 决定了 。 五日后 , 集结 五万骑 , 兵发 雁门关 。 去 晋省 … 发财 。” 他的 语气 , 听不出 丝毫 喜悦,反而 充满了 一种 压抑的 烦躁。
“太好了 ! 长生天 保佑 !” 巴特尔 兴奋地 一挥拳头:“ 晋省 那地方 ! 富得流油 ! 这次 咱们 一定能 抢个 盆满钵满 ! 我 这就 去 点齐儿郎们 ! 保证 让咱们 察哈尔部 的 鹰旗 ! 第一个 插上 雁门关 的 城头 !” 说着,他 转身 就要 往外走。
“站住 ! 给我 回来 !” 哈撒 猛地 一声低吼,声音 不大,却 带着 不容置疑的 威严 ! 巴特尔 吓了一跳,连忙 停住脚步,不解地 回过头。
哈撒 站起身,走到 帐中 , 目光 锐利地 盯着 自己 这位 勇猛有余 、 智谋不足的 儿子,以及 其他 几位 同样 面露疑惑的 千夫长,一字一顿地 说道:
“此次 南下 , 我 察哈尔部 , 要 遵循 三条 铁律 ! 你们 都给 我 听好了 ! 记在心里 ! 谁敢 违背 ! 别怪我 … 不讲 情面 !”
众人 心中一凛,连忙 躬身 聆听。
“第一 ! 冲锋陷阵 ! 不准 打头阵 ! 攻城拔寨 ! 让 阴山部 、 乌兰部 他们 去 ! 我们 … 跟在 后面 !” 哈撒 沉声道。
“什么 ?! 父汗 ! 这 … 这 是为何 ? 难道 我们 察哈尔的勇士 … 还怕了 南人的 箭矢 不成 ?” 巴特尔 顿时 急了,脸上 露出 不服气的 神色。其他 千夫长 也 面面相觑,觉得 这命令 简直 是 耻辱 !
“闭嘴 ! 你懂什么 !” 哈撒 厉声呵斥,眼中 闪过一丝 怒其不争的 失望:“ 冲锋陷阵 ? 那是 莽夫 ! 雁门关 是 天下雄关 ! 就算 现在 内部有变 ! 守备 也 绝非 等闲 ! 第一个 冲上去的 ! 就是 送死 ! 就是 给别人 当 垫脚石 ! 我们 察哈尔部 的 勇士 ! 性命 ! 比 那些 虚名 和 蝇头小利 ! 金贵得多 !”
他 顿了顿,语气 稍缓,但 依旧 冰冷:“ 第二 ! 破关之后 ! 准许 劫掠 ! 但是 —— ! 抢到 东西 之后 ! 立刻 向我 靠拢 ! 不准 贪多 ! 不准 恋战 ! 更不准 杀红了眼 ! 往 晋省 腹地 深处 钻 ! 听到 我的 退兵号角 ! 必须 立刻 撤退 ! 违令者 —— 斩 !”
“这 … 大王 ! 这 又是 为什么啊 ?” 一位 资历较老的 千夫长 忍不住 开口,脸上 满是 困惑 和 不甘:“ 既然 都 破关 进去了 … 那 不就是 狼入了羊群 吗 ? 为什么 不 多抢一点 ? 兄弟们 辛苦 跑一趟 … 不多带点 战利品 回去 … 怎么 对得起 家中的 妻儿老小 啊 ? 多抢一点 … 难道 不好吗 ?”
“好 ? 好个屁 !” 哈撒 猛地 一拍桌子,眼中 射出 恨铁不成钢的 厉芒:“ 你们 这群 只长肉 不长脑子的 蠢货 ! 就知道 抢抢抢 ! 你们 想过没有 ! 一旦 杀红了眼 ! 抢上了瘾 ! 到时候 ! 各部落 的 人马 都 分散在 晋省 的 村镇里 ! 军令 不通 ! 各自为战 ! 你还 想 ‘ 想退就退 ’ ? 做梦 !”
他 的声音 变得 极其严肃 , 甚至 带着 一丝 后怕:“ 你们 以为 石峻德 真是 泥捏的 ? 晋省 的 反贼 就 一定会 按 阴山王 说的 那样 乖乖 咬住他 ? 万一 … 万一 出了 什么 岔子 ! 万一 石峻德 豁出去了 ! 或者 晋省的 局势 有变 ! 康人的 援军 突然 从 四面八方 围过来 ! 再把 雁门关 一关 ! … 到那时候 ! 你们 抢的 那些 金银财宝 、 布匹粮食 ! 就会 变成 拖累 你们 战马的 沉重负担 ! 变成 要了 你们性命 的 催命符 !”
“我们 是 来 发财的 ! 不是 来 给别人 当 枪使 ! 更不是 来 给 阴山部 、 乌兰部 他们 当 殿后的 弃子 的 !” 哈撒 的 话语 , 如同 重锤 , 敲在 每个人的心上 ! “ 抢够了 本钱 ! 见好就收 ! 全身而退 ! 这才是 真正的 聪明人 ! 贪得无厌 的 狼 … 最后 只会 掉进 猎人的 陷阱 ! 死无葬身之地 !”
他 最后 环视 了一圈 手下 这些 终于 开始 露出 思索和 凝重神色的 将领,下达了 最终的 、 也是最 冷酷的 命令:“ 第三 ! 撤退时 ! 如果 … 我是说 如果 ! 真有 部落 被 康军 缠住了 … 比如 … 贪得无厌的 阴山部 … ” 他 的 嘴角 勾起一丝 冷酷的 笑意:“ 不准 救援 ! 立刻 抛弃他们 ! 全速 撤退 ! 让他们 去 替我们 吸引 康军的 注意力 吧 ! 这 … 就是 草原上的 生存法则 ! 弱肉强食 ! 明白了吗 ? !”
帐内 一片 寂静。几位 千夫长 都被 自家大王 这 深沉的 心机和 冷酷的 算计 给 震慑住了。他们 此刻 才 真正明白,此次 南下 , 绝非 一次 简单的 抢劫 , 而是一场 充满了 陷阱 和 阴谋的 冒险 ! 一步踏错 , 就可能 万劫不复 !
“… 是 ! 大王 ! 属下 明白了 ! 一定 严格 遵照 您的命令 !” 巴特尔 首先 反应过来,心悦诚服地 躬身领命。其他 千夫长 也 纷纷 肃然应诺。
“很好 … ” 哈撒 疲惫地 挥了挥手:“下去 准备吧 … 记住 ! 管好 你们 手下的 儿郎 ! 谁 要是 被 贪婪 蒙蔽了 双眼 … 坏了 我的 大事 … 就别怪我 … 不讲 情面 了 … ”
几位 千夫长 躬身 退出了 王帐。帐外,夜风 凛冽。他们 互相 看了一眼,都从 对方眼中 看到了 一丝 后怕 和 庆幸 。 庆幸 自己 有 这样一位 深谋远虑 、 冷酷却 能 保全部落的 王 。
而 王帐内,哈撒 独自一人,望着 跳动的 篝火,喃喃自语:“ 阴山王 … 哼 … 你想 借刀杀人 … 想 让我们 去 当 靶子 … 哪有 那么容易 … 这次 南下 … 就看 谁 … 更聪明 … 更狠 了 … ”
他的 目光,仿佛 已经 穿透了 茫茫草原,看到了 南下之后 的 血雨腥风 和 … 残酷的 部落倾轧 。 一场 不仅仅是 对 康人 , 更是 草原部落内部 的 生存博弈 , 即将 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