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从草原尽头喷薄而出，金色的光芒驱散了最后的夜色，也照亮了者焉部营地前黑压压的人群。
秦霄贤和嘎达赫特率领着大队人马，押解着昨晚俘虏的两百余名阿古拉的卫队骑兵，缓缓来到了者焉部的营地前。那些曾经 在部落里作威作福、趾高气扬的 “ 狗腿子 ” 们 ， 此刻个个垂头丧气，被绳子串在一起，在人民军战士冰冷的目光和刀枪押送 下，步履蹒跚 。 他们身上相对完整的皮袍沾满了尘土和血污（有的是昨晚挣扎时沾上的），早已不见往日的威风 。
营地里的牧民们早已被惊动，纷纷从毡包里走出来，远远地围成一个大圈，紧张而又充满好奇地看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当他们看清那些俘虏的面孔时，人群中顿时 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
“看 ！ 是 … 是阿古拉的卫队 ！ 他们 … 他们被绑起来了 ！”
“那个 … 那个不是经常抢我家东西的 巴图吗 ？ 他也有今天 ！”
“活该 ！ 这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狗东西 ！ 终于遭报应了 ！”
不知是谁 ， 在人群中低声说了一句：“终于 ，也让这帮狗腿子尝尝被绑的滋味了 。 ” 这句话 ， 仿佛点燃了导火索 ， 瞬间 引爆了牧民们积压已久的怨恨 ！ 无数道充满 仇恨 、 愤怒 、 快意的目光 ， 如同利箭一般射向那些俘虏 ！ 如果目光能杀人 ， 他们 早已被千刀万剐 ！ 一时间，营地前怨气冲天 ， 甚至有人开始低声咒骂 ， 朝着俘虏的方向吐口水 。
秦霄贤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牧民，心中 既感欣慰 ， 又感到沉重 。 欣慰 的 是，牧民们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完全熄灭；沉重的 是，这怒火背后，是多少年积累的血泪 。 他 示意战士们维持好秩序，然后走到人群前方 一块稍高的土坡上，举起双手，用尽量洪亮 而清晰的室韦语说道：
“各位牧民同志们 ！ 请安静一下 ！ 听 我说几句 ！”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镇定的力量，渐渐压 下了嘈杂的声音。牧民们的目光聚焦到了这个昨天在大帐前与阿古拉对峙、今天又押着 俘虏回来的康人军官身上。
“我知道 ！ 我了解你们的心情 ！” 秦霄贤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 、 或麻木 、 或疑惑的面孔：“你们恨这些人 ！ 恨他们 助纣为虐 ！ 恨他们欺压你们 ！ 这种恨是对 的 ！ 因为他们和阿古拉一样 ， 都是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豺狼 ！”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蜷缩在老牧民身后、依旧 瑟瑟发抖的瘦小身影 —— 乌丹娜。他分开 人群，径直走到了乌丹娜和那位老牧民面前。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秦霄贤蹲下身，与乌丹娜平视，他的目光无比温和而坚定，一字一顿地 ， 用最清晰的声音说道：
“乌丹娜 ，老伯还有所有的乡亲们我 今天站在这里 ， 向你们保证 ：”
“从今以后 ， 再也没有人可以用马鞭 打你了 ！ 再也没有人 ，可以强迫你 ‘嫁’ 给一根鞭子了 ！ 那根代表着屈辱和奴役的 马鞭已经被我们折断了 ！”
“从今以后者焉部 ！ 再也没有 ‘头人’了 ！ 再也没有骑在你们头上作威作福的 ‘小吏’、 ‘管家’了 ！”
“套在你们脖子上的枷锁 ，今天 ！ 在 这里 ！ 被打破了 ！”
“草原上人人平等 ！ 没有谁天生就该 是主人 ， 也没有谁天生就该是奴隶 ！ 你们 自由了 ！”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一个牧民的心头炸响 ！ “ 没有头人了 ” ？ “ 自由了 ” ？ “ 人人平等 ” ？ 这些词语 ， 对于他们 来说，既陌生 ， 又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 诱惑力 。 许多人的眼睛亮了起来，但更多 的是茫然和不信 。 千百年来的枷锁，岂是 一句话就能打破的 ？
“你说没有头人了 ？” 一个胆子稍大 的牧民颤声问道：“那 … 那我们以前的头人 阿古拉 ，他 … 他去哪了 ？”
秦霄贤沉默片刻，转身，对身后挥了挥手。两名人民军战士抬着一个用白布覆盖的 担架，步伐沉重地走了出来，将担架放在 了 人群面前的空地上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白布覆盖的 隆起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众人 。
秦霄贤走上前，缓缓揭开了白布的一角，露出了阿古拉那张惨白 、 凝固着最后 一丝狰狞与不甘的脸，以及脖颈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致命伤口 。 虽然经过简单处理，但 那死亡的气息和惨状，依然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 不少牧民吓得连退几步，妇女们 发出惊恐的低呼，孩子们躲到了大人身后 。
“这 … 这是 … 阿古拉头人 ？ 他 … 他 真的死了 ？” 有人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是的 。” 秦霄贤重新盖好白布，面向 众人，声音沉痛而有力 ： “这就是你们以前 的头人 ， 阿古拉 。 昨天夜里 ， 他不甘心 失败 ， 不愿意接受牧民们应该拥有的公平 和自由 ， 竟然纠集他的卫队 ， 企图趁夜袭击我们人民军的营地 ， 将我们全部杀光 ， 继续维持他野蛮的统治 ！”
“但是 ， 他的阴谋被我们识破了 ！ 在 反抗无望之后 ， 他选择了用自己的刀结束 了自己的生命 。 这就是与人民为敌 ， 顽固 坚持反动道路的下场 ！”
真相揭晓，营地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阿古拉真的死 了 ！ 死在了他自己的刀下 ！ 这个消息，比看到卫队被俘更让人震撼 ！ 牧民们心中那座压了心中的大山似乎真的轰然 倒塌了 ！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涌上心头 ， 是解脱 ？ 是茫然 ？ 还是对未来的恐惧 ？
秦霄贤趁热打铁，提高声音，用充满激情和鼓动性的语气说道：
“牧民同志们 ！ 阿古拉的死 ， 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 压迫者的力量看起来强大 ， 但其实是虚弱的 ！ 他们的统治 ， 建立在你们的恐惧和沉默之上 ！ 一旦你们不再恐惧 ， 不再沉默 ，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
“今天 ！ 枷锁已经打破 ！ 但自由不是 别人赐予的 ！ 自由 ， 需要你们自己去争取 ！ 去保卫 ！”
“联合起来吧 ！ 牧民同志们 ！ 夺回属于你们的牛羊 ！ 属于你们的草场 ！ 属于你们的尊严和未来 ！”
“如果你们只是一心期待他人的解救 ， 自己却不敢奋起 ，那你们根本不配获得自由 ！ 也守不住自由 ！”
“奋起吧 ！ 牧民们 ！ 为了你们自己 ！ 为了你们的孩子 ！ 为了一个没有压迫 、 人人平等的新草原 ！”
这番慷慨激昂的话，如同投入滚油中的 水滴，在不少年轻牧民心中激起了波澜，他们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起来。但更多的老成 持重的牧民，脸上依然写满了忧虑和怀疑。
果然，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的中年牧民 站了出来，他没有被秦霄贤的话语完全鼓动，而是皱着眉头，问出了一个最实际 、 也 最关键的问题：
“这位秦政委 ，您说的轻巧啊 ！ ” 他 的声音带着苦涩 ： “您说让我们 ‘联合’， ‘夺回’，可是 ， 您们走了以后呢 ？ 我们怎么办 ？”
“在这草原上没有了头人 ， 没有了部落 的组织我们就像一盘散沙 ！ 难道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放牧吗 ？ 今天占了这里 ， 明天被别人赶走 ？”
“而且那些大部落的 ‘使者’（ 指 收税 或 征 兵 的 人 ） 来了怎么办 ？ 以前有 头人挡在前面 ，现在头人没了他们直接就会 找上我们 ！ 就凭我们这些老弱妇孺能抵抗 得了吗 ？ 到时候 ，恐怕比在阿古拉手下还 要惨啊 ！”
这 个问题，问出了所有牧民心中最大的 恐惧 。 是啊，自由固然美好，但生存更是 第一位的。草原的残酷 ， 他们比谁都清楚 。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秦霄贤身上，等待 着他的回答 。 如果他的答案不能解决这个 问题，那么刚才所有的话 ， 都将是空谈 。
秦霄贤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准备。他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沉稳的笑容，指向南方 ， 那是长城的方向 。
“这位大哥问得好 ！ 这正是我们要解决 的问题 ！” 他大声说道：“我们人民军不会 拍拍屁股就走 ！ 我们会给你们指出一条活路 ！ 一条安全 、 可靠的活路 ！”
“你们可以迁徙 ！ 离开这里 ！ 我们会 派人 ， 护送你们到南边长城附近去放牧 ！”
“长城 ？” 那牧民一愣：“那是康军的地方，我们过去岂不是送死 ”
“现在没有康军了 ！” 秦霄贤打断 他，语气坚定 ： “长城以内 ， 现在是我们 人民军的根据地 ！ 是我们的家园 ！ 也可以 成为你们的庇护所 ！”
“在长城边上放牧 ， 有几大好处 ！ 第一 ， 安全 ！ 如果有大部落或者马匪来袭扰 你们 ， 你们随时可以躲进长城里面 ！ 或者 立刻通知驻守在长城的我们的部队 ！ 他们 会以最快的速度前来支援你们 ！”
“放心 ！ 那些大部落的人只要脑子没 坏 ，绝对不会在长城边上 ， 明目张胆地和 我们人民军开战 ！ 我们的实力他们应该已经 听说了 ！”
这个提议，让牧民们眼前一亮！是啊，如果能在人民军的庇护下放牧 ， 安全无疑 有了极大保障 ！ 长城的坚固，他们是知道 的 。
但是那位老牧民 （ 乌丹娜的伯父 ） 又 开口 了，他的问题更加实际：“秦政委 ，您 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 可是草原的草场 ， 早 就被各部落划分好了 。 我们就这么过去 ，岂不是占了别人的草场 ？ 那不是又要惹来 新的仇杀吗 ？”
“老伯 ， 您说的对 ， 也不对 。” 秦霄贤耐心解释道：“草原的草场 ， 从来就 不是哪个部落 、 哪个头人永远私有的 ！ 游牧部落 ， ‘逐水草而居’！ 迁徙 ， 是你们 生存的常态 ！ 是长生天赋予你们的权利 ！”
“从者焉部到长城沿线这片区域 ， 由于 过去经常有战乱和边境冲突 ， 并没有强大 的部落长期占据 ， 相对空旷 ， 水草也还算 丰美 。 你们过去 ， 是 ‘迁徙’， 不是 ‘侵占’！ 只要你们遵守草原上和平共处的 基本规矩 ， 不主动挑衅他人 ， 就不存在您 说的问题 。”
“而且 ！” 秦霄贤的语气充满了诱惑 力：“在长城周边放牧 ，以后你们和我们 的 交易就方便多 了 ！ 再也不用担心被中间的 头人盘剥 ！ 盐巴 、 茶叶 、 铁锅 、 粮食甚至是治病的药材都可以用你们的牛羊皮毛 ， 直接 、 公平地换到 ！ 这难道不比在这里提心吊胆 、 受尽欺压要好吗 ？”
“最后 ， ” 秦霄贤总结道，目光扫过 所有牧民：“长城周边 ， 在我们人民军的 控制和影响下 ， 恰恰是草原上最为 ‘ 空旷 ’ 和 ‘ 稳定 ’ 的区域之一 ！ 那里 ， 或许 是你们开始新生活的最好起点 ！”
秦霄贤的这一番话，有对安全的承诺，有对生存的务实安排，有对未来的美好展望，一步步打消了牧民们心中最大的疑虑 。 从打破枷锁，人民军展现出的不仅仅是武力，更是一种负责任的担当和建设新秩序的 能力 。
牧民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他们的眼神中，恐惧和茫然渐渐被思索 、 犹豫，甚至一丝希望所取代 。 或许 ， 这个康人政委说的真的是一条出路 ？ 或许 ，离开 这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去寻找一片新的 、 有保障的草场 ， 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