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神情自若地以“本殿下”自称,其气度雍容,目光清冷。这一开口不仅令在场王公贵族与文武百官侧目,连远处听不真切的百姓也纷纷投来视线。
“你可知元末群雄逐鹿,为何最终由大明夺得天下?”
未待对方回应,朱雄英已朗声道:“凭九字真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此乃大儒朱升所献良策,亦是大明立国之基石。”
当这九字真言响彻殿前,百官皆怔然醒悟,继而惊异地望向朱雄英。谁都不曾想到,这位消失十年的皇长孙,竟能如此精准地道出大明崛起之要义,恰如其分地封住了外使之口。
任宗盛眼中闪过讶异与凝重,却仍胸有成竹。他深信能将这位“回光返照”的皇长孙彻底压制,届时归国必是平步青云。
“这九字真言看似精妙,实则不过是识时务者对局势的判断。”任宗盛语带讥讽,“疆场厮杀靠的是将士铁血,锋刃相搏,岂是文人空谈所能替代?”
他话锋一转,热切陈词:“更何况,此策只适用于乱世。若遇强敌环伺,又有何用?打天下要靠将士浴血奋战,而非文人空谈!”
“依我之见,明国沿袭旧制,不出数年,武将必将再受文臣压制。历史循环往复,如同南宋旧事——明国武将永无出头之日,终将被这些结党营私、见利忘义的文人所误!”
任宗盛言辞愈发激昂,声如洪钟:“这些文人寸功未立,终日捧着经义空谈仁义。嘴上心系天下,实则谋取私利,满口圣贤之言却行苟且之事。”
“他们最擅以百姓之名行不义之举,颠倒黑白,混淆是非。长此以往,连自己都会被谎言蒙蔽。即便外敌破城,仍高举忠义旗号,始终不愿认清自身过错。”
“他们或许会做出愚蠢的选择,自我了断!”
“或许会因一时冲动而撞墙身亡。”
“以此换取后世的忠义美名!”
“南宋末年,据说有十万之众追随那位陆夫子,一同投身崖山之下!”
“但令人不解的是……”
“为何在此之前,他们不曾考虑提升武将的地位,全力加强军备,扩充武力?反而只顾着粉饰太平?”
“那十万人,难道白白送死?”
“为何不回头多杀几个敌人?”
“反倒像是让仇敌称心如意,带着十万人自寻死路?”
任宗盛脸上浮现出一丝讥讽。
“难道让敌人不费一兵一卒,仅仅假惺惺地赞叹一声忠义,就是他们追求的结果吗?”
他的话语中充满尖锐的讽刺。
几乎是在全天下最有声望的文人面前,狠狠抽打他们的脸。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看看如今的大明。”
“当初打天下时,冲锋陷阵、流血牺牲的都是武将,多少将士马革裹尸?”
“可现在,朝堂之上,放眼望去,尽是那些在当年战事中未曾出过一分力的文人!”
“他们已占据半壁朝堂!”
“将来,甚至可能独揽大权。”
“并带着文人惯有的弊病!”
“口中高呼忠义,手中却紧握利益!”
“再看如今,大明朝堂之上,竟还有前元官员?”
“这些官员,昔日正是下令攻打你们、视你们为仇敌的元凶!”
“而如今……”
“你们却与他们同朝为官?”
“岂不可笑?”
最后。
他抛出一个令大明群臣勃然变色的结论。
“大明!”
“必将……毁于文人之手!”
哗!
此言一出。
以詹徽为首的众人顿时脸色大变!
“放肆!”
“一派胡言!”
“这是在挑拨我大明文武君臣!”
“其心可诛!”
“陛下,请立刻处死此贼,此人居心叵测。”
此刻。
整个大明朝堂气氛骤变。
因为。
不少武将在他的言辞下,竟暗暗点头。
一些当朝勋贵。
甚至不禁陷入沉思。
再次看向身旁的文官时,眼中已带上一丝凶光。
至此。
他们才真正意识到。
这场所谓的“三问天下”!
绝非简单的问答。
其背后深意。
比千军万马更为狠毒。
因为。
它的真正目的,是分裂大明朝堂。
是挑起文武对立。
时至今日。
一向以“言语”为傲、自视高于粗鄙武夫的文人。
第一次感受到。
这种“诡辩”!
简直犹如 不见血的刀!
太过骇人!
这哪是“交流”!
分明是一场无形的战争。
若不能彻底压制这些声音。
恐怕在未来的岁月里。
文武之间本就脆弱的平衡,将再次被打破。
一旦朝堂之上。
文官稍占上风,或武将略处下风。
那么……
整个大明,必将陷入巨大的危机!
果然……
这些外来使节,无一不是深藏不露之辈。
联想到……
先前他们提到的“五龙同朝”,
无疑又是冲着大明内部权位传承而来的一场!
就怕……
谁真正在意,便是大明的又一场劫数。
此时,
包括老爷子、朱彪等人在内,
都不约而同想起梦中见到的一幕。
若与梦境一一对照,
这些自称“扶龙之臣”的人所展现的手段,
实在太过诡异——
仿佛真能窥见那些眼下隐匿、将来必现的巨大裂隙!
老爷子神色凝重,
甚至已动杀心,
想着是否该将这群诡谲之人尽数除去,
以免蛊惑人心。
就在老爷子与一众大臣皆陷入沉思之际,
朱雄英的声音再度响起:
“又是诡辩!”
“自古文武同列朝堂,共治天下。”
“你原为宋人遗民,可所言所行,却与未开化的蛮夷无异!”
毫不留情、居高临下的斥责骤然传来,
众人目光再次聚集到朱雄英身上。
朱允炆眼神闪烁,
他开始真正相信这些人的能力——
一个任宗盛,
仅凭三言两语就令大明朝堂震荡,
这般不见刀兵却更显诡谲的实力,
令他心头不由燃起一丝炙热:
若朱雄英真的消失,
那么这些扶龙之人,还有当日那女子……
我朱允炆,
才是真命天子!
而朱雄英并未留意朱允炆的心思,
继续扬声说道:
“纵观历史,武将作乱、诸侯反叛屡见不鲜——
西汉末年王莽篡权,
东汉末年三国鼎立,
魏晋南北朝五胡乱华,
隋唐之际天下征伐不休,
唐末五代十国群雄并起……
武将祸乱之例,不胜枚举。”
“正因如此,文人才在宋朝逐渐执掌朝堂。
或许是矫枉过正,才导致文强武弱之局。
但无论如何——”
朱雄英目光凛然,
“也绝不是你所说的,仅靠烈马快刀可得天下!”
他语速渐快:
“昔日大秦能一统六国,是因商君变法在前。
敢问商君可是只知烈马快刀的武将?
若无商君变法,大秦何以强盛、何以横扫六国?”
“再说大汉前期文景之治,
若非文景二帝休养生息、积蓄国力,
汉武帝时期又怎能遣卫青霍去病北逐匈奴、封狼居胥?”
“自古以来,文武从不应对立。
文武兼备,方为真正的……夺天下之道!”
任宗盛略显意外,似乎未曾料到朱雄英再度引经据典、信手拈来。
他忽然语气一转:
“罢了!
你既说文武兼备,
那便让我听听——
如今天下,我帖木儿已连灭数国,
你大明,又当如何应对?”
朱雄英并未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声音响起后便立即开口。
“昔日!始皇帝接见燕太子丹时,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什么?”
朱雄英冷冷一笑。
目光扫过群臣,又望向大明的万千百姓。
突然!
空中传来一声鹤鸣!
远处天际,竟有六只鹤振翅飞来!
“诸国争战,当远交近攻!”
“这便是:水禽之戏!”
朱雄英缓缓抬手,刹那间,所有外使皆感不妙!
神色骤变!
而此刻。
朱雄英的话语已响彻全场:
“先……拿下弱小的!”
“再降服强大的!”
“至于……那不强不弱的……”
“自将……尽归掌控!!”
“皇长孙发话了!”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还有秦时的远交近攻、水禽之戏!”
“太厉害了,短短几句话,便将来者的诡计彻底击破!”
此刻。
百姓议论纷纷,情绪高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之上。
“可恨!那帖木儿的使臣,亡我大明之心不死,所谓天下三问,不过是借机挑拨我朝文武之间的平衡!”
一些察觉端倪的民众愤慨不已。
“这些人,心机深沉,处处是陷阱!”
“若不是皇长孙,不知朝中百 否想出应对之策。”
“想是想得出,但最终未必能如皇长孙这般果断有力地反击!”
“你们想错了,”有人深思后说道,“即便他们与皇长孙想法一致,也不会说出来。”
“如今的文人,正如那些外使所言。”
“皆求太平。”
“他们怎会主动言战?”
“一旦开启战事,近年来权势渐长的文官集团,恐怕又要失势!”
“慎言!”
“这有何不可说?”
“他们所言,正是前朝覆灭之因,我大明自当引以为戒。”
“若连这都不让议论,那还是洪武皇帝坐镇的朝廷吗?”
“再说,皇长孙确实厉害!”
“一语中的!”
“秦时六国面前,最堂皇的阳谋!”
“纵使六国明知此计,却无法破解!”
“这便是远交近攻!”
“也是水禽之戏!”
“恐怕……”
“唯有皇长孙能如此霸气地说出这番话……”
大明百姓备受鼓舞。
对皇长孙越发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