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古妖虚影问初心，清浅愿承守护责
那声音，并非从任何方向传来，也并非通过耳膜震动而感知。它像是直接在苏清浅的灵魂深处响起，宏大、苍凉，仿佛是无数个沉寂了万古的意志，在同一瞬间苏醒，重叠成一个唯一的询问。
【携守护之血而来的后辈……汝，为何而来？】
为何而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重若亿万钧。
那十二尊顶天立地的古妖虚影，它们的目光，或者说意志，如十二道实质化的探照灯，穿透了苏清浅的血肉，直抵她灵魂的最深处，审视着她每一个念头的起伏。
在这股意志的审视下，任何谎言与矫饰都无所遁形。
苏清浅感觉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变得无比沉重。膝盖不受控制地发软，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被这股磅礴的意志压得跪伏在地，碾成齑粉。
她为何而来？
为了遗迹里的宝物？为了寻找能提升实力的机缘？
这些念头刚刚浮现，就被那股审视的意志轻易地看穿，并传递来一种无声的、近乎漠然的否定。这些答案太浅薄，太渺小，配不上站在这座祭坛之上。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描绘着古妖图腾的金色纹路上，瞬间蒸发。她咬紧牙关，拼命地挺直脊背，抵抗着那股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压力。
祭坛之外，洛瑶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无法感知到那股直指灵魂的意志拷问。但在她的视野里，苏清浅站在那片璀璨的金光中，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那十二尊巨大的古妖虚影，如十二座沉默的山，光影流转，将那道纤细的身影衬得格外渺小，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那无形的气场彻底吞噬。
洛瑶的手心沁出了冷汗。她看不懂这阵仗，但她能感觉到，苏清见正在经历一场远比之前任何战斗都更加凶险的考验。那不是肉体上的搏杀，而是意志与信念的交锋。
在绝对的压力之下，苏清浅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无数纷乱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交替闪过。
她看到自己刚到御兽宗时，因为“万兽绝缘体”的特性，被所有人嘲笑，只能住在那间四处漏风的柴房里。
她看到宗门大比上，那只脱毛的、蔫了吧唧的小黄鸡滚到自己脚边时，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讥讽与鄙夷。
她看到自己抱着虚弱的小金乌，用自己都舍不得吃的灵米，一点点熬成粥，笨拙地喂到它嘴边。
她看到那条瞎了一只眼的红色小蛇，警惕地盘在角落，而自己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极阴玉碎片推到它的面前。
这些画面，是她最初的起点。那时候的她，为何要坚持？
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的理想，她只是觉得……它们很可怜。和那个被所有人排斥的自己，一样可怜。她只是想让它们活下去，想让它们吃饱穿暖，不再被人欺负。
这份最朴素、最原始的念头，像一根坚韧的细丝，在即将崩塌的意志中，为她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然而，还不够。
这份“怜悯”，仍旧不足以回答那宏大的拷问。
就在这时，那片让她神魂崩裂的幻境，再一次不受控制地，以更加清晰、更加残酷的方式，在她脑海中炸开！
她看到了，那柄贯穿天地的天道之剑。
看到了金乌在剑光下化作飞灰前，那双金色眼瞳里倒映出的、自己的影子，以及那一声充满了不舍与孺慕的悲鸣。
看到了烛龙在被劈碎的瞬间，那只刚刚恢复了一点光明的右眼，流露出无尽的眷恋与遗憾。
看到了自己被镇压在雷山之下，眼睁睁看着所有珍视之物离自己而去，那种撕心裂肺的无力与绝望。
“不……”
剧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她的灵魂。那不是幻觉，那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未来”。
她为何而来？
苏清浅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因痛苦而涣散的眼眸，在这一刻，重新凝聚起焦点。
她不是为了宝物，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强大。
她来这里，是为了寻找力量，是为了得到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是为了让那种绝望的场景，永远、永远都没有机会发生！
她的意志，在这一刻，从单纯的“怜悯”与“保护”，蜕变成了一种更加锋利、更加决绝的东西。那是一种敢于向至高无上的“规则”挥拳的愤怒，一种“若天要亡我所爱，我便逆天”的疯狂！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意志中这股翻天覆地的变化，那十二道审视的意志，微微一顿。
紧接着，那个宏大的声音，再一次在她的灵魂中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单纯的询问，而是带上了一种更加庄严、更加沉重的确认。
【汝，可知‘守护’二字之重？】
【继承此责，汝将与天道为敌，与既定的命运为敌。汝将踏上一条不见光明的荆棘之路，前有万丈深渊，后无任何退路。汝所珍视之物，将成为汝最大的弱点，为汝招来无穷的灾祸。】
【纵使如此，汝，是否依旧愿意，承此‘守护之责’，对抗天道，守护万族？】
这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山，压在苏清浅的灵魂之上。
它没有描绘继承责任后的荣耀与强大，反而赤裸裸地揭示了这条路所有的残酷与黑暗。
与天道为敌。
与命运为敌。
这八个字，足以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修士，望而却步。
苏清浅却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浅，带着泪痕风干后的苦涩，却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她想起那些被天道镇压，化为“污染源”的远古大能，它们何尝不是万族的一员？它们曾经守护着这个世界，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想起金乌和烛龙身上那洗刷不尽的污染，那是天道留下的、永不愈合的伤疤。
她想起幻境中，万族在天道之威下覆灭的凄惨景象。
守护万族？
她没有那么伟大。
她只是一个自私的、小气的人。
她只是想……守护好自己的崽子而已。
可她也明白，她的崽子们，本就是万族的一员。守护它们，与守护万族，本就是一回事。如果天道要伤害它们，那她与天道，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如果所谓的“命运”，就是看着它们在自己面前毁灭，那她就要亲手撕碎这该死的命运！
苏-清浅缓缓抬起眼，目光逐一扫过那十二尊顶天立地的古妖虚影。她的视线，不再有丝毫的迷茫与动摇。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因为神魂的剧烈消耗而显得有些沙哑，但在这座空旷死寂的祭坛上，却清晰得如同金石之音，掷地有声。
“我愿意。”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迟疑。
当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的瞬间，仿佛一道契约，在冥冥之中悄然成立。
祭坛之上，那十二尊古妖虚影，同时沉默了。
那股压在苏清浅身上的、山岳般的意志，如潮水般悄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欣慰、悲哀、以及无尽期许的复杂情绪。
它们仿佛透过苏清浅，看到了一个无比遥远的过去，看到了另一道同样选择了承担此责的身影。
在祭坛之外，洛瑶惊愕地看到，苏清浅在经历了剧烈的颤抖之后，身体忽然站得笔直，仿佛一杆刺破天穹的长枪。她虽然听不见苏清浅的回答，但她能从少女那决然的背影中，感受到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
紧接着，异变再生！
那十二尊古妖虚影，在沉默了片刻后，庞大的身躯，竟缓缓地、同时地，对着祭坛中央的苏清浅，低下了它们那如同山峦般的头颅。
那是一个无比古老的、跨越了万古岁月的致敬。
与此同时，祭坛最中央，那座高达十丈的黑色石碑，【非守护者血脉者，止步】那行古老的文字，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嗡——
整座血脉祭坛，都随之剧烈地震动起来。地面上，那些流转不休的古妖图腾，光芒大盛，所有的金色光线，不再是各自流转，而是像百川归海一般，疯狂地朝着苏清浅的脚下汇聚而去！
苏清浅怀里的小金乌，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探出头，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啾”鸣，那声音里，充满了欢欣与鼓舞！
盘在她手腕上的烛龙，也缓缓昂起头，那只冰冷的左眼之中，竟也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
它们能感觉到，一股无比纯粹、无比庞大的本源之力，正在被唤醒！
洛瑶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她看到，那座黑色的石碑之上，所有的金光汇聚成一点，最终，化作一道粗壮如水桶般的、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柱，没有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朝着祭坛中央的苏清浅，当头落下！
那光柱之中，蕴含的力量是如此恐怖，以至于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发出了细微的、不堪重负的扭曲。
“苏清浅！”
洛瑶失声惊呼，下意识地便要冲上前去。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一道柔和的屏障便将她挡了回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仿佛能毁灭一切的金色光柱，在视野中急速放大，瞬间便将苏清浅那道纤细的身影，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