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偏厅那场不欢而散的争执,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涟漪泛起。
柳玄钟那张焦黄的面皮,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愈发阴沉,如同暴风雨前晦暗的天色。他不再公然质疑胡龙象,但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夜色深沉,柳玄钟独自盘坐于自己那间位于庄院东北角静室中。窗外,北爪臂特有的、带着咸腥海风呜咽着。他枯瘦的手指抚过腰间一枚不起眼的灰色玉符——这是“灰鹞”组织单线联系的信物,冰冷坚硬。
指尖一丝阴冷的灵力注入玉符,玉符表面瞬间闪过一道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幽光。柳玄钟压低声音,嘴唇翕动,将早已在心中盘桓千百遍的毒计,一字一句送入玉符:“……目标阿铁,身份存疑,行踪诡秘,其入柳家时机蹊跷,与西爪臂矿难、海蛇盟余孽活动似有勾连……恳请上峰彻查!” 言毕,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迅速切断了灵力联系,将那灰色玉符深深藏入贴身内袋。
伪造的证据也开始在柳家核心层隐秘地扩散。一张据称是“海蛇盟余孽联络暗记”的粗糙拓片(实则是柳玄钟命心腹模仿胡龙象在田间随手划下的无意义痕迹);几句捕风捉影、指向胡龙象曾与“形迹可疑散修”在坊市角落低语的流言;特别是胡龙象的来历可疑,虽然可以查实其乘坐商船前来海星岛,但是就在海蛇盟突袭海星岛的那几天出现,……这些碎片,在柳玄钟刻意的引导和部分同样对“阿铁”空降高位心怀不满的长老心中,逐渐拼凑起一幅“海蛇盟余孽”的画像。
真正的危机,却在柳家赖以生存的根基上骤然爆发。
清晨,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呼撕裂了青木林的宁静:“不好了!灵田!灵田又遭灾了!”
胡龙象闻声步出青木苑时,柳青峰已带着几位长老脸色铁青地站在了灵田边。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数日前还生机勃勃的银线草,此刻竟成片地萎蔫下去,叶片卷曲焦黄,透着一股死气。
更可怕的是,在那些枯黄叶片的背面和根茎土壤缝隙里,密密麻麻爬满了指甲盖大小、通体覆盖着暗沉金属光泽、形如微型穿山甲的怪虫!它们坚硬的甲壳在稀薄的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口器开合,发出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疯狂啃噬着灵植的根茎和汁液!
“蚀骨蚜!是蚀骨蚜!” 负责灵田的柳家执事声音发颤,带着绝望,“比上次的蚀根蚜厉害百倍!刀剑难伤,水火不侵!寻常驱虫符箓打在它们身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
柳青峰尝试着屈指弹出一道凌厉的青色剑气,“嗤”地一声射向虫群最密集处。剑气击中一只蚀骨蚜的背甲,竟爆起一溜刺眼的火星!那虫子只是被震得翻了个跟头,背甲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晃了晃脑袋,又悍不畏死地继续啃噬!反倒是它周围的几株银线草,被剑气余波扫过,瞬间化为齑粉!
“这……” 柳青峰脸色煞白,身形晃了晃,旧伤隐隐作痛,一口逆血险些喷出。他强行压下,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这蚀骨蚜不仅防御恐怖,更在疯狂掠夺着灵植本就因灵气稀薄而孱弱的生机。照此速度,不出三日,柳家这最后一点指望将彻底化为乌有!
“族长!不能再犹豫了!” 柳玄钟一步踏出,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沉痛和急迫,“此等妖虫,绝非我柳家之力可抗!必须立刻上报星海盟!请盟中派高修前来除虫!否则,我柳家根基……危矣!” 他目光扫过胡龙象,意有所指,“盟中虽事务繁忙,但我柳家年年纳贡,从未短缺!值此危难之际,盟中岂能袖手旁观?”
他这番提议,看似为家族着想,实则包藏祸心。一旦星海盟势力正式介入柳家,胡龙象这个“来历不明”的护法,必将首当其冲,暴露在对方的审视甚至抓捕之下!这正是他与“灰鹞”交易的关键一步——借星海盟的刀,除掉眼中钉!
胡龙象(阿铁)站在人群边缘,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狰狞的蚀骨蚜,扫过柳青峰绝望的脸,最后落在柳玄钟那张极力掩饰着算计的焦黄面皮上。心中一片雪亮。
《百毒虫经》中关于“蚀骨蚜”的记载瞬间浮现在脑海:“……生于地脉金煞交汇贫瘠之所,甲壳蕴微量星铁之精,水火难伤,唯极锐极凝之金气,可破其坚,裂其生机……”
极锐极凝之金气?
他体内那已臻“金骨初成”、脏腑生辉的不破魔躯,那千锤百炼、锋芒内蕴的玄金魔丝,正是此物克星!
“上报星海盟,远水难救近火。虫灾蔓延迅猛,恐等不及援手。” 胡龙象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压下了场中的嘈杂与绝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柳玄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面上却故作忧虑:“护法大人有何高见?莫非有把握对付此等妖虫?” 他故意将“把握”二字咬得很重,暗含挑衅。
胡龙象没有看他,只对柳青峰道:“族长,给我一夜时间。若不成,再议上报不迟。”
柳青峰此刻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里还有选择?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好!一切仰仗护法!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夜幕,如同一块巨大的墨玉,沉沉地笼罩了北爪臂。万籁俱寂,唯有灵田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啃噬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胡龙象独自一人,立于那片被蚀骨蚜肆虐得最为惨烈的灵田中央。他屏息凝神,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整片区域。每一只蚀骨蚜的位置、甲壳上细微的纹路、体内那微弱却顽强如星点的生机,都清晰地映射在他的识海之中。
心念微动,《天蚕九变》噬金天蚕版第三变心法悄然运转。脏腑深处蕴藏的庚金活性被激发,骨骼深处那沉凝的暗金微光无声流转。他并未调动声势浩大的玄金魔丝,而是将庚金煞气催发到极致,凝聚于双手十指!
“裂罡穿玄!” 胡龙象心中低喝。
嗤!嗤!嗤!嗤……
无声无息间,成千上万道比发丝更细、凝练到极致、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淡金色庚金气芒,如同最精密的织针,自他指尖无声迸射而出!这些气芒并非散乱攻击,而是受他强大神识精准操控,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无比地刺向每一只蚀骨蚜甲壳上那最薄弱、近乎不可察的天然纹路节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的灵光爆裂。
只有一片密集到令人头皮炸裂的、细微到极致的“噗噗”声,如同无数气泡在瞬间破裂!
庚金气芒,蕴含天蚕九变噬金天蚕版独有的“裂罡”特性,其锋锐与穿透力已臻化境,更是这些蕴含星铁之精甲壳的绝对克星!气芒所过之处,蚀骨蚜那坚逾精铁的甲壳,如同热刀切入薄冰,瞬间被洞穿!狂暴而精纯的庚金煞气直接贯入其脆弱的虫体内部,将其生机瞬间撕裂、湮灭!
月光下,只见那片被虫群覆盖的灵田,如同被无形的死亡之雨扫过。前一秒还在疯狂蠕动的蚀骨蚜,下一秒便齐刷刷地僵直、凝固,暗沉的金属光泽迅速黯淡下去,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灰败虫尸!啃噬的沙沙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夜风吹过枯草的呜咽。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前后不过数息!
胡龙象缓缓收势,指尖庚金气芒敛去,脸色略显苍白。如此大规模地精准操控庚金煞气进行微观层面的灭杀,对神识和灵力的消耗堪称恐怖。他并未完全驱散所有煞气,而是巧妙地引导残留的庚金气息融入土壤,使其消弭无形,不留痕迹。。
翌日清晨,当柳家众人怀着最后一丝渺茫希望来到灵田边时,看到的景象让他们目瞪口呆,继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那片昨日还如同地狱的虫害核心区,此刻竟干干净净!满地都是僵死的蚀骨蚜虫尸,如同铺了一层暗沉的铁砂。而被啃噬得奄奄一息的银线草,虽然依旧萎靡,但根茎处那被疯狂掠夺生机的灰败之色已然褪去,竟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生机!
“神迹!护法大人真乃神人也!”
“多谢护法大人救命之恩!”
狂喜的呼喊声在青木林间回荡。柳青峰看着眼前景象,激动得老泪纵横,紧紧抓住胡龙象的手,语无伦次:“护法!大恩!柳家……永世不忘!”
然而,就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一股冰冷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柳玄钟站在欢呼的人群外围,焦黄的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只有一片阴沉的铁青。
他心中念头急转:这个阿铁,极有可能就是星海盟重金悬赏、岳峙大人恨之入骨的海蛇盟余孽!尤其是那个擅长驱使毒虫、杀了岳大人弟弟的家伙!他灭虫手段如此诡异,速度如此之快,绝非普通体修秘术所能解释!这分明是……
他盯着被众人簇拥、神色依旧平静的胡龙象,突然厉声喝道:“诸位长老!此乃铁证!阿铁护法,你所用者,究竟是何邪功?!与传闻中海蛇盟那个凶徒所修的‘金魔煞邪功,何其相似?!你潜伏我柳家,究竟有何图谋?!莫非…莫非你便是海蛇盟派来的余孽,意图里应外合,颠覆我柳家,祸乱北爪臂?!”
他声色俱厉,几位长老,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玄钟长老!休得血口喷人!”柳青峰又惊又怒,“阿铁护法于我柳家有再造之恩!若无他,我等早已死于蚀骨蚜之口!他若真是海蛇盟余孽,为何要救我柳家?岂非自曝身份?此乃构陷!赤裸裸的构陷!”
“构陷?”柳玄钟冷笑连连,焦黄的面皮因激动而涨红,“族长!你已被蒙蔽了双眼!他救我柳家,不过是博取信任,以便更深地潜伏!”
他转向其他长老,声音带着蛊惑:“诸位!想想看!他来历不明,手段诡异,恰逢海蛇盟在星坠海兴风作浪之时出现!如今星海盟正全力剿灭海蛇盟,他若真是清白,能否主动前往星辉坊,接受巡风使的盘查询问,自证清白?而不是深居简出,行踪诡秘?!”
“对!护法大人,你若问心无愧,何不将‘青鸾护法令’交出,由族中长老共同保管,并随我等前往星辉坊,请星海盟大人一辨真伪?”一位被柳玄钟拉拢的长老附和道。
“交出令牌?接受审查?”胡龙象(阿铁)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稳,瞬间压下了堂内的喧嚣。他目光如电,扫过柳玄钟,又扫过那名眼目弟子,最后落在柳青峰身上。
“柳族长,诸位长老。”他缓缓道,“阿铁救柳家,非为图报,实乃路见不平。今日灭虫,所用乃阿铁多年漂泊,偶得的一门‘裂金碎玉’的体修秘术,专破邪物坚甲,此乃阿铁安身立命之本,亦是阿铁最大的秘密。若交出令牌,前往星辉坊,无异于将这秘密拱手让人,任人窥探,甚至…可能被星海盟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强夺!届时,阿铁性命尚且难保,何谈再护柳家周全?”
他话锋一转,语气转冷:“至于构陷…阿铁倒想请教柳玄钟长老。你口口声声海蛇盟余孽,证据何在?阿铁观你,近日来对阿铁处处掣肘,言语间屡屡提及星海盟,甚至不惜以家族安危为要挟,逼阿铁自投罗网…你柳玄钟,究竟是柳家的大长老,还是星海盟安插在柳家的‘眼睛’?”
这番反击,直指要害!柳玄钟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你…你血口喷人!我柳玄钟对柳家忠心耿耿,天地可鉴!你不过是在狡辩!”
“够了!”柳青峰猛地喝止,声音带着族长的威严,他看着胡龙象,眼中充满信任与挣扎,最终沉声道:“护法大人,本座信你!”
就在柳家上下还沉浸在虫害解除的短暂喜悦中,一场来自星海盟的滔天巨浪,已携着血腥与铁腕,狠狠拍向了整个北爪臂!
数艘通体漆黑、覆盖着狰狞骨刺撞角的“黑鲨”级战船,如同噬人的巨兽,蛮横地撞开清晨的海雾,直扑北爪沿岸。
船首飘扬的星海盟银蓝镶边战旗,在凛冽的海风中猎猎作响,透着无情的肃杀。船未靠岸,冰冷而威严的声音已通过扩音法阵,如同滚雷般碾过每一个家族聚居地的上空:
“星海盟谕令:即日起,北爪臂所有修真家族、散修洞府,实行‘灵脉配给制’!凡占据灵脉者,无论大小,每月需上缴供奉灵石!数额如下:柳氏家族,中品灵石三百块;陈氏家族,中品灵石一百五十块;李氏家族……”
冰冷的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北爪臂修士的心头!
三百块中品灵石?!
柳青峰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柳家如今库房里搜刮干净,恐怕也凑不出五十块中品灵石!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敲骨吸髓!其他几个小家族的族长,闻讯赶来,个个面如死灰,如丧考妣。
“凭什么?!”
一个愤怒的吼声猛地炸响!是陈家那个性情耿直的族长陈大锤,他双目赤红,指着悬停在半空、趾高气扬宣读谕令的黑鲨坞筑基修士,“我陈家灵田贫瘠,灵气日渐稀薄,连自家弟子修炼都捉襟见肘!一年产出都未必值一百五十块中品灵石!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吗?”
“凭什么?”
那黑鲨坞筑基修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眼神如同看着一群蝼蚁,“就凭星海盟的规矩!就凭这片海域,是星海盟说了算!西爪臂矿脉被毁,盟中损失惨重,尔等依附于盟,自当分担!缴纳供奉,是尔等的本分!违令者……” 他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愤怒而绝望的脸,一字一句吐出,如同冰渣,“视为叛盟!格杀勿论!”
“放屁!” 陈大锤彻底被激怒了,他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家族又最为弱小,这谕令无异于断他全族生路!他猛地祭出一柄开山巨斧,周身土黄色灵光爆发,怒吼道:“弟兄们!横竖是个死!跟他们拼了!星海盟不给我们活路,我们就……”
他的话音未落!
一道刺目的、蕴含着狂暴星辰之力的银蓝色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视,自为首那艘最大的黑鲨战船主炮口骤然射出!速度快得超越了所有人的反应!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刺目的光芒爆发!
陈大锤连同他身后数十名愤怒聚集起来的陈家子弟,甚至连惨叫声都未能发出,瞬间被那毁灭性的光束吞没!光芒散去,原地只留下一个深达数丈、边缘焦黑融化、海水正疯狂倒灌的恐怖巨坑!坑底,只有几缕青烟袅袅升起,连一丝残骸都未曾留下!唯有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气,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北爪沿岸!
所有反抗的念头,所有愤怒的呐喊,都在这一炮之下,被彻底碾碎,化为深入骨髓的恐惧与绝望。其他几个小家族的族长和弟子,面无人色,浑身筛糠般颤抖,看着那如同魔神般的黑鲨战船,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柳青峰死死攥着拳头,他看着那吞噬了陈家数十条人命的恐怖深坑,又看看身边柳家子弟那一张张惊骇欲绝、充满恐惧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将他淹没。陈家,完了。下一个,会是谁?
“限尔等三日内,将供奉送至黑鲨坞!逾期……陈家,便是榜样!” 黑鲨坞修士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最后的丧钟,重重敲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战船调转船头,掀起滔天浊浪,扬长而去,留下死一般的海岸和一群绝望的羔羊。
柳家议事堂内,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柳青峰坐在上首,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鬓角的白发都多了几分。下首,几位长老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显然还未从陈家覆灭的恐怖阴影中挣脱出来。
“三百块中品灵石……就是把库房搬空,把灵田卖了,也凑不齐啊!” 主管库房的二长老柳文山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凑不齐也得凑!难道你想步陈家的后尘吗?” 另一个长老惊恐地喊道。
“星海盟……这是要绝了我柳家的根啊!” 有人捶胸顿足。
绝望、恐惧、怨毒的情绪在堂内弥漫。柳玄钟坐在柳青峰下首,垂着眼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焦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着一张面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胡龙象(阿铁)低沉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死寂:“凑,是凑不齐的。交,是死路一条。不交,也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柳青峰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冀:“护法……可有良策?”
胡龙象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星海盟今日能灭陈家,明日就能灭柳家,后日便是李家!北爪臂各家,早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单打独斗,唯有引颈就戮。”
“护法的意思是……” 柳青峰的心猛地一跳。
“联合。” 胡龙象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北爪臂各家族,散修洞府,联合自保!聚沙成塔,集弱抗强!或能……搏出一线生机!”
“联合?自保?对抗星海盟?” 柳玄钟猛地抬起头,声音尖锐得刺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讥讽,“阿铁护法!你好大的胆子!星海盟如日中天,黑鲨坞舰队就在左近!陈家尸骨未寒,血迹未干!你竟敢煽动叛乱?你是想让我柳家满门,现在就给陈家陪葬吗?” 他霍然起身,手指几乎要戳到胡龙象脸上,声色俱厉,“我看你是居心叵测!想拉着整个柳家给你陪葬!”
他这番指责,如同毒箭,瞬间击中了在场长老心中最深的恐惧。是啊,联合?对抗星海盟?这不是以卵击石吗?这阿铁护法……莫非真是……
柳青峰看着柳玄钟那近乎癫狂的指责,又看看胡龙象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天人交战。联合自保,无异于火中取栗,九死一生!可坐以待毙,同样是死路一条!他想起胡龙象那深不可测的实力,想起他一次次力挽狂澜……或许,这真的是唯一渺茫的生机?
“玄钟长老!” 柳青峰猛地一拍扶手,声音带着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敌当前,内讧何益?护法所言,是为我柳家谋一条生路!纵是险路,也胜过坐以待毙!” 他目光锐利地逼视柳玄钟,“倒是你,口口声声星海盟不可抗,莫非已有良策能解这三百灵石之困?还是说……你已找好了投靠的门路?” 最后一句,已是诛心之问!
柳玄钟被柳青峰的目光逼得呼吸一窒,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冷哼道:“老夫一心为家族存续着想!投靠?族长莫要血口喷人!我只是不愿看到柳家因某些人的狂妄之言,步了陈家的后尘!” 他拂袖坐下,不再言语,眼中却闪烁着怨毒的光芒。时机……快到了!
议事不欢而散。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柳青峰留下胡龙象,两人沉默地走到青木林深处。
“护法……联合之事,风险太大。” 柳青峰声音沙哑,“各家已被吓破了胆,恐难成事。玄钟他……” 他欲言又止,眼中是深深的忧虑。
胡龙象目光投向远处那片被星海盟炮火轰出的、海水正不断倒灌的恐怖深坑,缓缓道:“族长,灵气稀薄,虫害反常,强制供奉,血腥镇压……这一切,绝非偶然。星海盟对北爪臂,恐怕另有所图。”
柳青峰一怔:“另有所图?”
胡龙象没有回答,只是道:“我需去探查一番。族长保重。”
夜色再次笼罩北爪臂。胡龙象的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柳家庄园。他没有去联络其他家族,而是凭借着强大的神识和对灵力异常的敏锐感知,开始一寸寸地探查北爪臂地脉灵气的流向。
柳玄钟安插的眼线,则远远地缀在后面,自以为隐秘。
胡龙象对此心知肚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故意在崎岖的黑礁间穿梭,时隐时现,将那眼线引得晕头转向。当行至一处偏僻荒芜、灵气稀薄到近乎断绝、遍布嶙峋黑礁的海岬时,他身形骤然加速,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一块巨大礁岩之后。
那眼线心中一惊,急忙跟上,转过礁岩,眼前却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人呢?他正惊疑不定,忽然——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且带着强烈束缚感的奇异灵力波动,自脚下传来!这波动并非源于天然地脉,而是充满了人工雕琢的冰冷秩序感!
胡龙象并未走远。他正伏在一块巨大的、半浸在海水中的礁石下方阴影里,周身气息收敛到极致。他的手掌,正轻轻按在潮湿冰冷、布满藤壶的礁石底部。那里,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海泥和沉积物。但在他强大神识的穿透下,海泥之下,一块坚硬、冰冷、刻满了复杂玄奥星纹的黑色金属基座,清晰地显露出来!
这基座深埋地下,材质非金非石,散发着微弱的星辰之力,它并非孤立存在,胡龙象的神识顺着地脉灵气的异常滞涩感延伸,隐隐感知到,在这片海岬的不同方位,还有数个类似的基点,它们之间似乎通过地脉,构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锁星阵!以整个北爪臂地脉为根基构筑的超级锁星阵!其目的,绝对是为了束缚拥有金丹强者的海蛇盟!北爪臂的灵气稀薄,恐怕正是被这秘密布置的锁星大阵,源源不断地抽走,用以维持其可怕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