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如同猎犬的狂吠,迅速收紧着包围圈。陆沉舟、雷炎和林璇三人,在特拉维夫清晨稀疏却骤然慌乱的人流中,如同三尾受惊的鱼,拼命向着狭窄巷道深处钻去。
摩萨德的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人脸识别系统捕捉到陆沉舟面容的瞬间,附近所有巡逻车和待命小队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了过来。高空,无人机的嗡鸣声也由远及近,冰冷的镜头扫过每一条街道。
“这边!快!”林璇凭借对城市地图的瞬间记忆,带头冲进一条堆满垃圾桶、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雷炎断后,用魁梧的身躯尽可能挡住身后的视线。陆沉舟居中,强忍着爱国值大量消耗后的虚弱和左眼因过度使用传来的阵阵刺痛,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硬拼是死路一条。他们的弹药几乎耗尽,体力也接近极限。必须找到一个临时的庇护所,避开这第一波最猛烈的搜捕。
巷道七拐八绕,错综复杂。他们依靠林璇的方向感和雷炎暴力破开一些锁闭的后门,艰难地穿梭在破败的背街小巷中。警笛声时而逼近,时而远去,每一次逼近都让人的心脏提到嗓子眼。
终于,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他们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漆皮剥落的旧木门,门内传出淡淡的草药香气和老旧收音机微弱的阿拉伯语新闻播报声。门旁的墙壁上,用一个简陋的罐子种着几株奄奄一息的薄荷。
这是一户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甚至有些贫寒的阿拉伯裔居民家。
“进去!”陆沉舟当机立断。这是附近唯一可能提供短暂藏身之处的地方了。风险极大,但他们别无选择。
雷炎轻轻推开门,三人迅速闪身而入,并反手将门轻轻关上。门内是一个昏暗的小客厅,家具陈旧,但收拾得异常整洁。一位穿着传统黑色长袍、头戴纱巾、脸上布满深深皱纹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张破旧的安乐椅上,听到动静,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察世事的浑浊眼睛。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打扰了,老人家,”陆沉舟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夹杂着简单的阿拉伯语词汇,“我们遇到点麻烦,只想躲避一下,很快离开。”他示意雷炎和林璇收起武器,以免引起恐慌。
老妇人的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在陆沉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看了看雷炎和林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陆沉舟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下意识扶住门框的手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悲伤,有回忆,还有一种深沉的...了然。
她没有说话,只是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本就厚重的窗帘又拉严实了一些,隔绝了外面越来越近的警笛声。然后,她示意三人跟她走进里间一个更小的卧室。
卧室更加简陋,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老旧的本箱。老妇人走到木箱前,蹲下身,用一把小巧的、已经锈迹斑斑的钥匙,费力地打开了锁。她在箱子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一层层揭开油布,最终露出里面一封装在已经泛黄脆弱的信封里的信,以及一张黑白照片。
老妇人将照片和信递到陆沉舟面前,用沙哑的、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缓缓说道:“我的儿子...阿卜杜勒...很多年前,他也曾像你们一样...躲避,受伤...”
陆沉舟心中一震,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灿烂、充满活力的阿拉伯青年,穿着一件不合时宜的、类似实验室的白大褂,背景隐约可见一些复杂的仪器。而青年的眼神,让陆沉舟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当他展开那封信时,他的呼吸几乎停止了。
信纸已经发黄,字迹是用钢笔书写的英文,刚劲有力,却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歉意:
“致阿卜杜勒的母亲:
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愧疚与悲伤。您的儿子阿卜杜勒,是一位拥有光明未来的优秀青年。在香港‘启明星’实验室的事件中,他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却因我的无能、我的妥协、乃至我的...背叛...而失去了生命。我未能保护好他,也未能阻止那场悲剧。这一切的罪责,应由我承担。
我深知,任何补偿都无法挽回您的损失。唯一能做的,是承诺尽我余生之力,阻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发生,并让真正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这或许毫无意义,但这是我唯一能走的救赎之路。
请原谅我这个懦夫,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愿真主保佑您。
——一个无颜面对您的罪人 ‘青龙’
1999年秋。
青龙!养父的代号!
这封信...是养父写给这位老妇人的!为了她在香港事件中死去的儿子阿卜杜勒!
陆沉舟的手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老妇人,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询问。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溢满了泪水,她指着照片上的青年,又指了指陆沉舟,特别是他的眼睛,哽咽道:“他...他的眼睛...和你...和当年那个留下信的人...很像...那种...知道自己要走一条很难的路,但还是要走下去的眼神...我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看到了...”
原来,老妇人之所以愿意冒险收留他们,不仅仅是因为同情,更是因为从陆沉舟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留下道歉信、眼神同样复杂而坚定的“青龙”的影子!这是一种跨越了二十多年时空的、基于巨大伤痛而产生的微妙直觉和...一种难以言说的寄托。
窗外,警笛声似乎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传来搜查和盘问的嘈杂声。搜捕的网已经撒到了这条街区。
老妇人擦去眼泪,迅速将信和照片重新包好,塞回木箱锁好。她指了指床底下,示意三人躲进去。那床底空间狭小,布满灰尘,但或许是此刻唯一的藏身之处。
雷炎和林璇看向陆沉舟。陆沉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对老妇人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决绝。然后,他率先俯身,钻入了那狭窄、憋闷的床底空间。
在这位因养父而失去儿子的老妇人提供的庇护所里,陆沉舟不仅暂时躲过了追捕,更触碰到了养父过往中一段沉重而充满愧疚的往事。香港实验室的真相,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