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低垂,寒意刺骨。
冷风中,百姓们拎着水桶水盆排起了长龙,鹿鸣城上,士兵们从百姓手中接过盛满水的盆桶,吼叫着,奋力将水泼向城下。
黄韬嘶声大吼着:“泼远点!使出你们小时候嘬奶的劲头来!”
整个晚上,鹿鸣城灯火通明。
清晨,天刚破晓。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划破黎明的寂静,在山谷间回荡。
经过一夜休整,元军再次列阵,黑压压的部族战士如潮水般向鹿鸣城推进,数万脚步碾过冻土,发出沉闷而整齐的轰鸣,如巨兽的心跳,由远及近,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队伍中间,又有上百架楼车被推了出来,在晨曦中现出狰狞的轮廓。
鹿鸣城上,索隆吊着一只胳膊,与黄韬、付明月并肩而立,凝望着城外汹涌而来的元军。数万人的脚步踩踏着大地,形成一股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声浪,压迫着每一个守城将士的神经。
上百架楼车如同移动的堡垒,在军阵中缓缓逼近。
索隆眯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猛然回身嘶吼:“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弓箭手就位!重弩上弦!”
绞盘发出咯吱吱的声响,一排排重弩缓缓被拉开。
风声呼啸,肃杀之气弥漫。
“鼓!”黄韬大吼了一声,身边亲兵令旗挥下,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动。
咚——
咚——
咚——
与此同时,一声急促的号角从元军后阵响起!
“杀——!”
刚才还保持着阵型的元军瞬间爆发出震天的狂嗥,如同堤坝溃决,汹涌的人潮猛地加速,向着城墙发起了冲锋!
索隆大吼:“仰射!”
亲兵挥下令旗。
千百张弓弦同时震颤,那声音汇成一道低沉的闷雷。
轰——
黑压压的箭矢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无数道致命的抛物线,如同疾风骤雨般砸入正在冲锋的元军前锋阵中!
穿透盾牌的缝隙,楔入血肉。冲锋中的元兵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扫过,成片成片地倒下,后续的士兵依旧红着眼睛,踩着同伴尚温的尸体,嚎叫着继续向前冲锋。
将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墙。
巨大的楼车在几十人的推动下,缓缓靠近,眼看着离城墙只剩十余丈的距离,那些庞然大物却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拽住,突然齐齐顿住,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怎么回事?!”楼车上的元军百户厉声喝问。
下方推车的士兵们爆发出更加狂躁的吼声,手臂上青筋暴起,用力向前推搡,沉重的楼车车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碾碎了些许冰屑,无法再前进一寸。
昨夜泼水成冰的战术,此刻显现出惊人的效果。
城下那片地带,早已不是平坦的冻土,数万元军尸体连同他们丢弃的兵器、盾牌,被反复泼洒的冷水牢牢冻结在地面上,形成了一片天然的障碍。
“弩!”
城头上,索隆手中令旗狠狠挥下,几百架重弩同时发出嗡鸣震颤,手臂粗的弩箭破空而出 ——
嗡——
嗡——
嗡——
几百支重弩,飞向楼车。
首当其冲的楼车上,一支重弩贯穿盾牌,余势不减,又穿透最前端两名元人身体。
楼车的立柱被重弩射中,碗口粗的木材如被大斧劈了一记。
随着第二支,第三支……
更多的重弩轰击在楼车上,楼车摇摇欲坠。
索隆不得不佩服老陶的法子,昨晚经过城里百姓一个晚上源源不断的往城下泼水,元军战死的两万多具尸体被水冻住,在城墙前形成一道不规则的高岗,将楼车限制在城墙十多丈距离之外,再也法前进半步,与城墙接驳,于是上百架楼车变成了重弩的靶子。
几轮齐射之后,楼车开始一架架坍塌。
没有了楼车对城墙上的压制,元军攻城的士兵伤亡成倍增长。刚好那道由尸体堆起来的冰岗再一次起到到关键作用,密密麻麻的元军冲到这道冰岗前,总会有那么一个小小的停顿。
“箭!俯射!”索隆兴奋的大叫着,这一仗他觉得打得过瘾,此时他对老陶的佩服已经五体投地。
没有了楼车的威胁后,鹿鸣郡的士兵们士气高涨,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仅仅片刻,城墙下堆积的元军尸体已难以辨认地面。
云梯搭上城墙,很快便被汉兵用长叉推翻,元军尝试几次之后,发现伤亡惨重,留下上万具尸体后,选择鸣金收兵。
同样是守城,与昨天一比,今天汉军的伤亡可以说微乎其微,只有在与楼车对射时,有千余名士兵伤亡。
陈渔站在城楼里,看着元军退去,看到士兵们在城墙上欢呼,不知不觉,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人的影子,那个能在梦里把她气醒的家伙,此刻,他在哪里?
范离在第三天傍晚带着先头部队走出安陵郡的大山,并且追上了车泰丰派去驰援鹿鸣郡的八千郡兵,带领这八千人的是一名叫王百岁的车骑将军,虽然名字叫王百岁,但年龄却不大,看上去三十左右岁,正直当打的壮年。
王百岁远远便瞧见了那支风尘仆仆的骑兵队伍,为首之人正是范离。待到近前,他心中不由一凛。只见这位监军大人一身征尘,原本清亮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凝重。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范离身边的刘项,那张稚嫩的脸上,竟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显然也是连日奔波,未曾安枕。
王百岁不敢怠慢,连忙快步上前行礼,声音洪亮中带着敬意:“末将王百岁,参见殿下!参见范监军!”
范离微微抬手,声音有些沙哑:“王将军请起。前方军情紧急,不必多礼。此地距鹿鸣城还有多远?”
王百岁站起身,恭敬回道:“回监军,距此尚有约五十里。”
范离闻言,抬头看了看天色,残阳如血,映照着身后远山轮廓。再看看眼前,人马俱疲,阿果说话间已经开始伏在马背上打起瞌睡。
他略一沉吟,便对紧随其后的韩成略、杨劲等人下令:“传令下去,全军就地休整,抓紧时间埋锅造饭,今晚在此扎营歇息明日寅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