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集:喘证辨治
秋分刚过,一场夹着冷雨的北风席卷了轩辕所在的部落。风过处,木叶簌簌落满营地,晨起时草叶上凝着薄薄的白霜,连最健壮的猎手也忍不住缩紧了衣襟。可比起寒意更让人揪心的,是接踵而至的咳喘声——先是几个孩童夜里睡不安稳,喉间像塞了团乱草,呼哧呼哧地喘;接着是老人,白日里坐着晒太阳也会突然呛咳,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没过三日,连青壮年也开始受不住,晨起操练时跑不上半里,就捂着胸口蹲在地上,喘得像拉不动磨的老驴。
营地的篝火旁,巫医握着骨杖跳起了驱邪舞,骨铃叮当作响,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可舞跳了三日,咳喘的人却只增不减,连巫医自己也开始清嗓子,眼角泛起红丝。部落首领找到轩辕时,眉头拧成了疙瘩:“轩辕,再这样下去,连狩猎、采集都要耽误了。你看这病……真的是邪祟作祟?”
轩辕正蹲在帐篷外,仔细翻看一个患儿咳出的痰液。那痰色黄而稠,落在地上像块凝固的琥珀,带着隐隐的腥气。他抬头时,见首领袖口沾着些草药渣,便问:“您也咳了?”
首领苦笑一声,捶了捶胸口:“昨夜开始的,总觉得肺里像有团火在烧,一喘气就燎得慌。”
轩辕伸手,指尖轻轻按在首领腕间的“筋节”上。那处是他先前标记的“肺脉”所在,此刻按上去,竟像触到了滚水锅里的气泡,急促而浮乱。他又走到不远处一个咳喘的老妇人身边,同样按了按她的肺脉,这脉象却沉迟得很,像被冻住的溪流,半天才能搏动一下。
“不是邪祟。”轩辕松开手,目光扫过营地中或坐或卧的病患,“是风邪犯了肺,只是这邪气得的不一样,喘法也不同。”
首领不解:“都是咳喘,还能有不一样?”
轩辕起身,指着不远处一个正趴在母亲怀里哭的孩童:“您听他的喘声。”
孩童的哭声被喘息打断,每一次吸气都又急又浅,喉间发出“齁齁”的锐响,像破风箱被猛地拉扯,胸口的皮肤都跟着起伏,连脖颈处的青筋都绷了起来。“这样的喘,声音高,吸气难,是肺里有热。”轩辕解释道,“就像柴草堆被火星引燃,浓烟呛得人喘不过气,得用清凉的法子把火压下去。”
他又引着首领走到那老妇人身边。老妇人的喘声很低沉,呼气时尤其费力,要攒足了劲才能呼出一口气,末了还带着一声悠长的“呃”音,像是寒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她咳出的痰是稀白的,像掺了水的米糊,落在地上很快洇开一片湿痕。“她这是肺里有寒,”轩辕说,“好比一口井被冰封住,寒气郁结在里面,气怎么也喘不顺畅,得用温煦的法子把冰化开。”
正说着,一个青年踉跄着跑过来,扶着树干剧烈地咳嗽,咳得浑身发抖,额头上却冒着冷汗。“轩辕大哥,我这喘……又热又冷的,该算哪一种?”
轩辕让他张开口,见他舌苔一半黄一半白,又按了按他的脉,忽快忽慢,像风中摇摆的烛火。“你这是寒热夹杂,风邪刚进来时带了寒,郁在肺里久了,倒生出热来。”他沉吟片刻,“就像湿柴烧火,一边冒烟,一边又有点火星,得先把湿柴扒开,该除寒的除寒,该清热的清热。”
首领听得连连点头:“那该用什么药?我让族人去采。”
轩辕走到营地旁的药草堆前,这是他前几日让弟子们提前采来晾晒的草药。他从中拣出几株叶片细长、气味清凉的植物:“这是黄芩,叶子嚼着发苦,性凉,能清肺热。还有这知母,根像胡须,味甘带点涩,能润着去热,配在一起,治那高喘的热证正好。”
他又拣出几截带着绒毛的根茎,还有几片厚实的叶子:“这是细辛,根辛辣,能散寒;这是干姜,晒得干透了,温性足,煮水喝能化寒痰。给那老妇人这样的寒喘患者用,再好不过。”
至于那个寒热夹杂的青年,轩辕将黄芩、知母和细辛、干姜按比例配在一起,又加了些桔梗——这药的根是空的,能引药上行,直入肺中。“寒热都得顾着,既不能让热邪嚣张,也不能让寒邪滞留。”他一边配药,一边对围过来看的弟子们说,“治病就像调弦,松了不行,紧了也不行,得恰到好处。”
药很快煮好了,热气腾腾的药汤在陶碗里泛着不同的色泽:治热喘的汤是澄黄的,带着清苦的香气;治寒喘的汤是棕红的,散发着辛辣的暖意;而那碗寒热并治的汤,颜色介于两者之间,苦中带着一丝微辣。
轩辕先端起那碗清热的药汤,走到那孩童身边。孩子的母亲正急得抹眼泪,见轩辕过来,忙把孩子抱稳了。轩辕舀起一勺药汤,先自己抿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才轻轻喂到孩童嘴里。药汤很苦,孩童刚喝一口就皱起眉头,想要推开,轩辕却轻声哄道:“喝了这个,肺里的‘小火’就灭了,就不喘了。”
孩童似懂非懂,被母亲哄着,总算把小半碗药汤喝了下去。不过半个时辰,原本急促的喘息竟真的放缓了些,喉间的“齁”声也轻了,孩子靠在母亲怀里,竟慢慢闭上眼睡着了。
那边,老妇人也喝了温肺的药汤。她原本蜷缩着的身子渐渐舒展了些,呼气时不再那么费力,脸上的愁苦也淡了些,拉着轩辕的手喃喃道:“暖和……肺里像晒着太阳了……”
最让人惊喜的是那个青年,喝了两剂寒热并治的药,第二天咳喘就轻了大半,再喝两日,竟能跟着族人去河边挑水了。
可轩辕并未就此放下心来。他发现,有些患者药喝下去,咳喘能减轻一时,但若稍不注意,被冷风一吹,或是夜里着了凉,很快又会犯。“光靠药还不够。”他对弟子们说,“气顺了,喘才能真的好。得教他们怎么调气。”
那日午后,风停了,太阳露出脸来,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轩辕把所有咳喘患者都请到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自己站在高处,示范着呼吸的法子。“来,跟着我做。”他张开嘴,像吹口哨似的把嘴唇拢成一个小圆,然后慢慢呼气,呼气时故意拖长了声音,“嘘——”
众人跟着学,一开始总不得要领,要么呼气太快,要么憋不住气。轩辕耐心地一遍遍示范:“别急,呼气要像轻风吹过麦田,慢慢的,匀匀的。把肺里的浊气都呼出去,新气才能进来。”
他又教大家,吸气时要用鼻子深吸,想象着清新的草木气息顺着鼻腔往下走,一直走到肺里,走到丹田;呼气时再用嘴缓缓呼出,想象着肺里的热气、寒气都跟着这口气排了出去。
那个曾寒热夹杂的青年学得最认真,他原本就爱琢磨些强身的法子,跟着轩辕练了几日,竟发现自己呼气时能比从前多拖出一倍长,咳喘也没再犯过。“这法子真神!”他逢人就说,“练的时候,肺里像被清水洗过一样,透亮得很!”
部落里的人渐渐都跟着学起了这“缩唇呼吸”的法子,连那些没咳喘的人,也觉得练过之后浑身舒畅,晨起时都愿意多练上几遍。
过了十来日,这场咳喘总算平息了。营地的篝火旁,再也听不到此起彼伏的喘息声,孩童们又能在空地上追逐打闹,老人们也能坐在太阳底下缝补兽皮,连巫医都悄悄收起了骨杖,学着轩辕的样子,每日清晨对着朝阳做几次深呼吸。
首领端着一碗温热的草药酒递给轩辕,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轩辕,这次多亏了你。我算明白了,这病啊,不是什么邪祟,是咱们的身子跟天地的气没顺上。”
轩辕接过酒碗,却没有喝,只是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那里的草木已经染上了深秋的赭红。“天地之气,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到了秋冬,气就该收敛了。”他轻声道,“人要是跟不上这气的节奏,就容易生病。治喘,不只是治肺,更是让人的气,重新跟上天地的脚步啊。”
首领似懂非懂,却觉得这话里藏着很深的道理,忍不住追问:“那往后要是再遇上这样的病,咱们就照着这法子来?”
轩辕笑了笑,目光落在药草堆里那些刚采来的黄芩和细辛上:“法子是死的,病是活的。得看清楚是热是寒,是虚是实,才能对症下药。就像这山川河流,有的需要疏浚,有的需要加固,得顺着它们的性子来才行。”
暮色渐浓,营地升起了炊烟,混着草药的清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那些曾被咳喘折磨的人们,此刻正围坐在一起,学着轩辕教的法子,慢慢调1整着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对生的希望,每一次呼气都透着对病的释然。
欲知这呼吸调气之法,还能在哪些病症上派上用场?下集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