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午阳心念电转,正要开口解释或硬闯。
“督师!” 石午阳猛地提高音量,朝着已经踏入宫门的文安之背影喊道。
文安之闻声回头,一看石午阳被拦住,立刻折返回来,枯瘦的手一把抓住石午阳的胳膊,用力往自己身边一带,对着那队官厉声道:“他是我的人!跟着我!谁敢拦?!”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石午阳就硬闯了进去!
那队官被文安之的气势所慑,又或许得了什么暗示,竟真的没再阻拦,只是眼神阴沉地看着两人匆匆入内的背影。
安龙府这所谓的“皇宫”,不过是将一座前朝大官的府邸改建而来,规模有限。
穿过宫门没走多远,前方正殿前的空地上,那触目惊心的景象便撞入眼帘!
只见黑压压一大片,足足有百十号人!
他们既非朝臣,也非太监,清一色穿着孙可望麾下的号衣!个个腰挎长刀!
此刻,他们竟齐刷刷地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扯着嗓子,如同山呼海啸般高喊:
“请皇上移驾贵阳——!”
“请皇上移驾贵阳——!”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带着赤裸裸的威胁,在小小的宫苑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文安之和石午阳冲到近前,只见朝殿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后面,隐约传来女人压抑的哭泣和男人焦急的劝慰声!
显然,永历帝和宫眷近侍们就被堵在里面,惊恐无助!
而本该拱卫宫禁的勇卫营士兵,此刻却如同泥塑木雕般,持戟肃立在广场四周,面无表情,对眼前这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举,竟视若无睹!
文安之看得目眦欲裂!
他顾不上年迈体衰,一个箭步冲到那群跪着的兵痞最前面,一把揪住领头那个军官的衣领,将他硬生生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文安之须发戟张,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 “叶麻子!你这狗胆包天的东西!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带兵闯宫,威逼圣驾?!你是要造反?!是要弑君篡位吗?!!”
那被揪住的军官,正是孙可望的心腹叶应祯!
他身材魁梧,被文安之揪着,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丝讥诮的冷笑。
他用力掰开文安之枯瘦的手指,整了整被扯乱的衣襟,声音洪亮,带着有恃无恐的蛮横: “文大人!您老可别血口喷人!末将奉的是国主(孙可望)钧命!前来恭请皇上移驾贵阳!国主他老人家一片苦心,都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
他环视四周跪着的士兵,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和威胁,
“安西将军(李定国)的大军马上就要到了!谁知道他是来护驾的,还是想挟持天子去昆明?!又或者……”
他故意拉长了语调,阴恻恻地冷笑一声,
“……干脆把皇上献给鞑子,换个顶戴花翎?!”
“放屁!一派胡言!!西宁王忠肝义胆,天日可鉴!”
文安之被这番颠倒黑白的污蔑气得浑身发抖,雪白的胡须都翘了起来,手指哆嗦着指向叶应祯的鼻子,破口大骂,
“狗贼!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蛊惑军心!皇上哪里也不去!就在安龙!你立刻!马上!带着你的这群乱兵,给老夫滚出宫去!否则,必治你犯上作乱之罪!!”
p.S:大西军旧部习惯叫李定国为安西将军或二将军,
安西将军是张献忠1644年11月在成都称帝时,册封给李定国的。
另孙可望为平东将军,刘文秀为抚南将军,艾能奇为定北将军
而永历四年(1650年)李定国被朱由榔封为西宁王,所以永历系这边都叫他为西宁王,
叶应祯被骂得脸色铁青,眼中凶光毕露,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广场上跪着的百余名士兵也“唰”地一下,全都抬起了头,目光凶狠地盯着文安之和石午阳!
空气中,火药味浓得一点就炸!
叶应祯这趟来安龙,就是奉孙可望死命而来的!
孙可望十月份就派白文选到安龙府负责把永历君臣搬入贵阳,置于自己直接控制之下,
但到十二月份白文选这边还没动静,孙可望在贵阳等得不耐烦了,生怕夜长梦多,派他这心腹来给白文选上紧箍咒,逼着白文选立刻把永历帝弄去贵阳!
可白文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虽然是孙可望的旧部,但心目中以永历朝廷为正统,不愿作孙可望犯上作乱的打手
安龙这穷乡僻壤?移驾需要大量民夫?粮草辎重不齐?
他总能找出各种理由磨洋工,把叶应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杨祥入宫的消息像野火一样烧起来!
叶应祯立刻嗅到了天大的危机!李定国的大军快到了!再不动手,黄花菜都凉了!
他一咬牙,豁出去了!带着手下百十号心腹,直接顶盔掼甲,刀出鞘,箭上弦,杀气腾腾就冲向了皇宫!
而把守宫禁的勇卫营是归庞天寿掌管,那庞天寿早就是孙可望穿一条裤子的,叶应祯一亮孙可望和庞天寿的令牌,勇卫营眼皮都没抬,直接放行!
这才让他这伙人如同入无人之境,直接堵到了永历帝的鼻子底下!
殿内,年轻的永历帝朱由榔听到外面震天响的“请皇上移驾贵阳”,脸都吓白了。
他再懦弱也知道,去了贵阳就是羊入虎口!
可眼下怎么办?殿外是如狼似虎的兵痞,殿内只有几个瑟瑟发抖的太监宫女和哭哭啼啼的嫔妃。
他六神无主,慌乱中,只能抓住最信任的老太监张福禄的袖子,带着哭腔低声哀求:“福禄…福禄!快……快去找文先生!只有文先生能救朕!快去!”
他不敢直接找白文选,生怕白文选也顶不住孙可望的压力。
叶应祯眼看就要成功,文安之这老骨头却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蹦了出来!
还骂他是“叶麻子”(他脸上有几粒浅麻子)!
叶应祯本就心急火燎,被这一激,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必须快刀斩乱麻!
“文老头!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敢抗命国主!就别怪叶某对你不敬了!”
叶应祯彻底撕破脸,狞笑一声,厉声下令:“来人!把这老东西给我捆了!堵上他的嘴!”
“呼啦!”
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拔出腰刀,张牙舞爪地就朝文安之扑去!
“我看谁敢动!”
石午阳一声炸雷般的暴喝!
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步,如同铁塔般严严实实挡在了身形瘦小的文安之身前!
他双拳紧握,骨节捏得咯咯作响,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扑上来的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