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寻常的几下轻叩,而是整整十二声,节奏错落,长短各异。
不等曲非烟起身,婠婠已足尖一点,身形掠向前院。
众人见状,心下了然:来人,是寻她的。
百余息后,婠婠回返,眉间多了一抹凝重。
曲非烟好奇问道:“是阴癸派的人?”
婠婠点头:“路上我留了暗记,他们顺着找来了渝水城。”
顿了顿,她低声续道:“派中有事,我得尽快动身回去。”
水母阴姬略显意外:“这么急?”
婠婠轻叹:“嗯,不得不走。”
婠婠原本盘算着拉近与水母阴姬的距离,借此促成神水宫与阴癸派联手,顺便从楚云舟处参悟一门剑意。
可眼下师门紧急传召,她只得暂且搁置这些念头,日后再作打算。
楚云舟望向她,语气平和:“既然婠婠姑娘要走,在离前,我有一事相托。”
婠婠微微扬眉,眸光流转:“楚公子竟也有事需寻婠婠?莫非是抬举我了。”
楚云舟轻笑:“并非难事,你只需顺手而为便可。”
婠婠眼波微动,笑意未达深处:“愿闻其详。”
楚云舟缓缓道来:“待你归去后,请阴癸派暗中留意不良人的一举一动。凡涉及大唐各势力的动静、局势变化,无论大小,皆须详尽递送至我手中。”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作为回报,我可授你一门剑意。”
婠婠侧首思量片刻,忽而伸出两指:“加两条。”
楚云舟目光扫过那两根纤指,点头道:“请讲。”
“其一,把你那些话本的结局都改圆全些;其二,让我用真气抽你一记,解解心头闷气。”
楚云舟心中微哂,面上不动声色:“如此,路上珍重,恕不远送。”
婠婠一愣,随即嗔道:“罢了罢了,不答应便不答应,何必赶人?”
语罢,轻叹一声,神色略显落寞。
但她很快又展颜一笑:“不过,只为些许消息,便肯以剑意相换,看来你对那不良人,怨念极深。”
楚云舟淡淡回应:“旧账未清。”
言毕,他起身步入内室。不久后走出,手中多了一个雕纹细密的木盒,另执一把刻刀。
唤小昭取来一段檀木后,他对婠婠道:“稍候。”
随即,他执刀而立,凝视木料,指尖微动。
婠婠眸光一闪,心生疑惑。
“他这是……要当场雕刻一块信物?”
婠婠还未出声,便察觉到楚云舟的气息悄然改变。
那张熟悉的脸庞依旧,五官未动,却仿佛换了一个人。先前的散漫如雾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如渊的专注。
这一变,让婠婠心头微震,不由怔住。
她尚在惊异之间,楚云舟已抬手执刀。
刻刀轻落,木屑纷飞,转瞬之间,原木已显轮廓。
每一刀都干脆利落,无半分迟疑,动作简练却蕴含韵律,宛如舞者挥袖,自有节奏流淌其间。
目光随刀锋下移,只见他每一次落刃,皆精准切入木材纹理。
刀行如水流石上,自然流畅,仿佛那木头本就藏着形态,只等他唤醒。
他的神情凝定,手腕稳定,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掌控。
微风掠过山崖,吹动树梢,几片山茶花瓣自空中缓缓飘落。
发丝拂过楚云舟的眉角,随着风轻轻摆动,花瓣也在他身前悠悠旋舞。
若是平日,水母阴姬或曲非烟或许会仰头望天,嗅着花香,看这春景流转。
今日却无人侧目。
所有人的视线,都被那执刀的身影牢牢吸住。
水母阴姬默默注视着,心底泛起熟悉的波澜。
她见过太多次楚云舟雕刻,可每一次,仍觉如初见般震撼。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度,像是一幅活过来的画,让人不忍惊扰。
林诗音亦是如此,眼中映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心神早已沉浸其中。
而婠婠——这是她第一次亲眼得见。
自楚云舟动手那一刻起,她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
四周仿佛褪色成灰,唯有那个身影清晰得刺眼。
一举一动,一刀一痕,皆牵动她的心绪。
她甚至忘了呼吸,只在心中低语了一句:
“这家伙,的确是长的好看。”
雕琢渐近收尾,楚云舟指尖微动,最后一道刻痕落下。
体内真气奔涌,中丹田深处,飞仙剑意骤然浮现,顺着经脉蔓延至全身。
刹那间,一股超然物外的气息自他身上弥漫开来,似有云雾缭绕,恍若谪仙临世。
但这气息一闪即逝,如同晨露遇阳,未及细品,已然隐没。
楚云舟手中的刻刀再度落下,木屑轻扬,刀锋在纹理间缓缓游走。
每一刀都像是被拉长了时间,看似轻松的收尾却格外凝重。
当一朵泛着微光、形神兼备的睡莲终于成形时,他才将刀轻轻搁下。
那抹荧光如水波流转,在木纹中隐隐跳动,仿佛有了呼吸。
婠婠一直盯着他的动作,眼神恍惚,直到此刻才像是从梦中惊醒。
楚云舟抬手将睡莲放入桌上的木盒,又将盒中另外三件雕工精细的木雕并列摆好,指尖一弹,盒子便滑至婠婠面前。
“这朵新雕的睡莲里,藏了一枚飞仙剑意的种子。”他语气平静,“盒中的三件作品,也都封存着相应的剑意。”
“你只需以真气引导种子进入中丹田,再依次唤醒其余三处木雕内的剑意,让它们融入体内滋养种子,便可孕育出属于自己的剑意。”
“但切记,这些封存之力不会永久留存,十日内必须吸收完毕。”
话音落下,婠婠仍呆立原地,目光在楚云舟脸上停留片刻,却又迅速移开。
她喉咙轻动,低声道:“那我走了。”
随即抓起盒子,身影一闪,已掠出屋外,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响。
楚云舟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角微扬。
曲非烟站在一旁,忍不住开口:“就这么把剑意给她了?要是她拿了东西却不传消息,岂不是白白付出?”
楚云舟笑了笑:“她不会那么做。”
找上婠婠,本就是一场试探性的布局。
即便她最终未履约,也伤不到根本。
人虽已走,但几女与她相处短暂,并无太多牵念。
没有离别的沉重,也没有言语的缠绵。
大家随意说了几句,便各自准备午间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