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他弯腰捡起玉斧后,眼神比刚才更加锐利起来,缓缓道:“母亲是有这个意思,你自幼乖巧懂事,对于我,她老人家更偏爱你。但江山社稷不是私物,不是用来偿还恩情、弥补偏爱的工具。”
“当年你护家有功,朕记在心里,封你晋王、掌开封府十五年,位极人臣,已是我能给的最高回报。朕是天下之主,朕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想都不能想。二选一,你自己看着办。”
赵光义气极,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回道:“我要是都不选呢?”
赵匡胤勃然大怒,手中的玉斧直接掷了过去,赵光义吓得侧身一躲,只听见‘哐当’一声,玉斧砸在梁柱上,又反弹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赵匡胤脸黑如墨,站起身来几步上前抬手就要教训他,赵光义吓得一激灵,转身就跑,两人就在殿内绕着梁柱追逐起来。赵匡胤本就病重体虚,追了两步便气喘吁吁,胸口阵阵发闷,却依旧不肯罢休,嘶吼道:“你给我站住,今日不打死你这个兔崽子,我就不姓赵。”
赵光义脚步不停,眼见大哥就要追上自己,他身形一转,疾步来到殿门处,一拉开门闩,飞快的跑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风雪中。
赵匡胤来到门口处,被寒风一吹,胸口的憋闷如同巨石压顶,他急忙关好大门,以为这样就会好转,哪知道脑中的晕眩感越来越重,耳中也嗡鸣作响,他想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知何时,殿内的蜡烛已然熄灭,漆黑如墨的夜色将他包裹。赵匡胤只觉自己坠入了无尽深渊,拼命挣扎却仍被黑暗吞噬,身体摇摇晃晃了几下,最终 “咚” 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青砖上。
……
赵德昭府上。
“殿下说的可是真的?”沈义伦满脸惊喜的站了起来,急切的问道。
坐在主位的赵德昭点了点头,神情带着一丝难掩的惊喜道:“这是父皇亲口说的,明日早朝就会颁下圣旨,立我为皇太子,估计现在父皇就在万岁殿拟定诏书呢!”
沈义伦兴奋的来回踱步,突然停住脚步对着上天拱手躬身,语气满是感慨与欣慰:“真是天佑大宋,让官家转危为安,定下这社稷根本。殿下,过了今夜,您便是大宋名正言顺的储君,他日登基,定能承继官家伟业,安抚四海、稳固八方,老臣就在这里就先恭喜了。”说着,以君臣之礼,对赵德昭郑重一拜。
赵德昭也满脸兴奋之色,从前他对皇位还没有什么想法,只觉那是父皇的江山、二叔的重担,自己当个逍遥自在的皇子就好。不过这两年来,特别是今年,父皇让自己大权在握,尝到了那种生杀予夺滋味后,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对皇位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渴望。
再说,父皇身为天子,这天下也应该是自己的,难道这个嫡长子还没有二叔亲?
赵德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激动,连忙扶起他,诚恳道:“沈公你就不要见外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必不负您。”
沈义伦欣慰的笑了笑,突然道:“对了殿下,官家身体如何?”
“我离开时,父皇神色虽有些憔悴,不过已经可以起身,我想再过些时日便能痊愈。”
沈义伦彻底的放心下来,道:“原本我还和卢相商议,让殿下寸步不离的待在官家身边,防止某人假传圣旨,不过现在则大可不必了。明日官家圣旨一下,殿下就是我大宋名正言顺的储君,名分一定,任凭某人有再大的能耐,也休想翻起什么风浪。”说完,冷冷的笑了笑。
赵德昭也不由地心怀大畅,突然脑中想起陆子扬对自己三拜九叩,再无往日的嚣张,忍不住得意的轻笑起来。
赵光义一路急行的出了宫,想起刚才大哥暴怒着追打自己的样子,还是感到心有余悸。又想到他给自己的两个选择,心中又忍不住怒意翻涌。
“怎么办?过了今日德昭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将付之东流,他为什么偏偏就醒了过来?”坐在轿中的赵光义狠狠地捶了一下轿壁,木质的轿身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轿外飘落的雪花都微微一颤。
忧愤交加的赵光义下了轿,正要命人把程德玄叫来询问,远远就看见府门前一道身影立于雪中,雪花落满肩头却纹丝不动,灯笼的烛光照在他的清癯脸上,正是程德玄。
赵光义压下心中的怒意,来到了他身前,道:“程先生,你来的正好,本王有话问你。”说完,直接进了府中。
犹如一个雪人的程德玄点了点头,抖落肩头积雪,默不作声地紧随其后。暖阁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赵光义周身的寒气,他猛地转身,语气急切又带着一丝狠厉:“先生之前说他只要昏迷就再也醒不过来,现在他不仅醒了,而且明日就会颁下旨意立赵德昭为太子,你说,本王现在如何是好?”
程德玄眉头紧皱,疑惑道:“那药的用量都是下官亲自调配,是绝对不会出差错的,而且下官已经算准时间,官家应该是在下月才会昏迷,为何会提前了呢?”
赵光义满脸的不耐,袖子一拂道:“本王不听你的解释,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程德玄脸色变了变,随即又变得平静无波,他直截了当的道:“殿下,如今之计,只有等,等官家再也醒不过来的那一天,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明日他就会下旨册封赵德昭为皇太子,到时名分已定,天下归心,本王如果到时有任何动作,就是图谋反叛,天下诛之,还有何机会可言?”
“殿下别急,听下官道来。”程德玄急忙按住欲要发作的赵光义,声音压得极低道:“殿下以前跟下官说过,太后临终前曾要官家发下誓言传位于殿下,因太后去世的匆忙,没有留下证据,不过我们可以拿出证据啊!我大宋以孝治天下,只要我们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殿下你说,官家的旨意还能服众吗?”
赵光义眼神渐渐亮了起来,随即又疑惑道:“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是证据如何伪造?”
程德玄胸有成竹的笑了笑:“太后的遗言除了殿下和官家,还有一个人知道,前些日子赵普不是来信给殿下,心中颇有示好之意吗?只要我们举事之时,把他拉到我们这边,问题不是迎刃而解了吗?”
赵光义闻言恍然大悟,心中的焦虑一扫而空,顿时喜笑颜开:“好,就依先生之计,本王就不相信斗不过他一黄口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