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道的尽头，是一处断裂的悬崖，下方弥漫着浓稠的、带着刺鼻酸味的工业废气。对面百米开外，隐约能看到地穴工厂巨大入口的轮廓，如同怪兽蛰伏的巨口，不断有强化型幽掘者机械地巡逻进出。
“不能再前进了。”夜猫伏在悬崖边缘，声音压得极低，“前方是开阔地带，布满了能量感应网格和震动传感器。强行突破，百分之百会触发警报。”
韩冰半跪在地，将金属箱小心地放在身边。她冰冷的眸子扫视着对面的防御，眉头微蹙。陈守义预估的投放点，就在工厂入口侧上方的一个通风管道处，但如何跨越这百米死亡地带，并将“混乱之源”精准送入，是个难题。
“幽魂，你的‘光影扭曲’最大覆盖范围是多少？”韩冰问道。
“单体的话，能覆盖我们任何一人，但带着这个箱子……”幽魂指了指金属箱，“它的能量波动太明显，我的异能无法完全掩盖。最多……能争取到五秒不被肉眼发现，但能量感应网格肯定躲不过。”
五秒，不够跨越百米距离。
一直沉默的大山瓮声瓮气地开口：“要不，我扛着盾牌，咱们硬冲过去？我顶在前面，应该能抗住第一轮攻击。”
“然后我们所有人，连同‘钥匙’一起被打成筛子，或者被蜂拥而出的怪物淹没。”韩冰直接否决了这个鲁莽的提议。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感受着周围环境中弥漫的寒气和水汽。
突然，她目光定格在悬崖下方那浓稠的工业废气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夜猫，能判断下方废气的成分和流动方向吗？”
夜猫凝神感知片刻：“成分复杂，腐蚀性很强，但……主要以重密度惰性气体为主，风向稳定，是朝着工厂入口方向飘散的。”
韩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有办法了。”她看向三名队员，“我们不从上面过，我们从下面走。”
“下面？”三人都是一愣。
“这些废气密度比空气大，形成了稳定的气河流。我可以利用我的冰系异能，在气河中短暂制造一个封闭的、可供我们通行的‘冰潜舱’。”韩冰解释道，“利用气河的流动和废气本身的能量干扰特性，或许能屏蔽大部分探测。”
这个计划极其冒险，对韩冰的异能控制力是巨大的考验，一旦“冰潜舱”在途中破裂，他们瞬间就会被具有强腐蚀性的废气吞噬。
幽魂第一个表态：“我相信队长的能力。”
夜猫点了点头：“理论上可行，废气层的能量干扰确实很强。”
大山拍了拍厚重的胸甲：“我皮厚，就算漏点气也能扛一会儿。”
看到队员们的信任，韩冰不再犹豫。她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按向悬崖外的废气层。刺骨的寒意以她为中心弥漫开来，悬崖边缘瞬间凝结出白霜。下方的废气开始剧烈翻腾，大量的水汽被强行抽取、凝结，一个梭形的、半透明的冰壳正在缓缓成型，内部中空。
“进舱！快！”韩冰低喝，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维持如此精密且大范围的造物，对她的精神力消耗巨大。
三人毫不犹豫，依次跳入那悬浮在废气之上的梭形冰壳。韩冰最后抱起金属箱，轻盈地跃入，随即操控冰壳完全封闭。
冰潜舱悄无声息地沉入浓稠的工业废气之中，顺着气河的流向，朝着工厂入口方向漂去。
舱内光线昏暗，只有金属箱上闪烁的绿光映照着四人紧张的脸庞。冰壳外是翻滚的、令人不安的黄色废气，腐蚀性能量撞击在冰壁上，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将命运完全交给了韩冰的异能和这层看似脆弱的冰壳。
雷烈趴在一处乱石堆后，透过望远镜观察着工厂入口的动态。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距离预定的总攻时间越来越近，但韩冰小队那边还没有任何信号传来。
“老雷，情况有点不对。”阿木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到他身边，低声道，“巡逻队的换防频率比巴图之前侦察时快了近一倍。而且，你注意入口左侧那片阴影区了吗？”
雷烈移动望远镜，看向阿木指示的方向。在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阴影里，他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隐约捕捉到了一种不自然的轮廓扭曲，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与环境格格不入的热源反应。
“新型单位？”雷烈心头一沉。
“嗯，”阿木肯定道，“气息很淡，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带着一股……冰冷的杀意。不止一个，至少有四个潜伏在入口周围。它们在守株待兔。”
旁边的巴图也凑了过来，脸色凝重：“妈的，看来母巢也不傻，猜到我们可能会来硬的。硬冲的话，还没摸到门口，就得先挨一顿闷棍。”
雷烈放下望远镜，眼神锐利如刀。强攻计划因为敌方防御力量的增强和新型单位的出现，风险急剧升高。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韩冰小队能否成功启动“混乱之源”上。只要能量扰动发生，这些依靠精密能量系统运作的防御体系和新型单位，必然会受到影响，那才是他们突击的最佳时机。
“传令下去，所有单位，继续潜伏，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准开火！”雷烈沉声下令，然后看向阿木和巴图，“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相信韩冰他们。”
医疗预备区的紧张气氛有增无减。苏婉刚刚处理完一个因为过度紧张而引发胃痉挛的年轻护士，正准备喝口水缓一缓，孟教授在一个年轻学生的搀扶下，又来到了这里。
“苏医生，抱歉又来打扰你。”孟教授的脸色有些苍白，手里紧紧攥着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
“教授，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苏婉连忙放下水杯，关切地问道。
“不，不是身体。”孟教授摇摇头，将笔记本递给苏婉，“这是我刚刚整理旧世界生物学资料时，偶然翻到的一些关于‘群体意识’和‘信息素引导’的研究摘要。我在想，母巢的这种生物工厂，其运作模式，是否也遵循着某种类似的、超越个体智慧的‘群体意志’？”
苏婉接过笔记本，快速浏览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和简图。上面记载着蚂蚁、蜜蜂等社会性昆虫的协作，以及一些关于信息素如何调控群体行为的理论。
“您的意思是……”苏婉若有所思。
“我们在对付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生产怪物的兵工厂，”孟教授语气急促，带着一种学者发现关键线索时的激动，“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器官’，一个受母巢核心意识远程调控的‘器官’！如果我们只是摧毁它的物理结构，而无法干扰或者切断它与母巢之间的那种……那种‘连接’，那么母巢很可能在别处迅速重建一个，或者这个工厂本身会以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再生’！”
这个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让苏婉感到一阵寒意。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雷烈他们此刻的冒险，可能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教授，这个想法很重要，我会立刻通过加密频道汇报给首领。”苏婉郑重地说道，“但是，在得到进一步指示前，我们前方的行动计划不会改变。摧毁物理结构，是目前我们唯一能做，也必须做的事情。”
孟教授叹了口气，点点头：“我明白，我明白。只是希望，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发现，能在未来某个时刻，起到一点作用。”
送走孟教授后，苏婉立刻将孟教授的推测整理成简短报告，发往指挥室。她看着通讯器屏幕，心中波澜起伏。末世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和深邃。
凌风同时接收着来自前方雷烈（防御增强、新型单位潜伏）和后方苏婉（孟教授关于“群体意识器官”的推测）两份报告。
指挥室内的气氛几乎凝固。
“首领，强攻风险已超出预期阈值百分之四十。是否考虑让雷烈队长他们暂时撤退？”一名参谋官建议道。
凌风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指在全息沙盘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代表韩冰小队的、正在极其缓慢靠近工厂的绿色光点。
韩冰小队选择的潜入路径让他都有些意外，利用工业废气层，堪称神来之笔，但也危险至极。现在撤退，意味着韩冰小队的冒险前功尽弃，也意味着放虎归山，地穴工厂会以更快的速度生产出更多的怪物。
“不能撤。”凌风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告诉雷烈，原计划不变，耐心等待‘钥匙’信号。同时，将孟教授的推测转发给陈守义，让他立刻分析，在‘混乱之源’启动时，是否能尝试捕捉或分析工厂与母巢之间的特殊能量连接模式。”
“是！”
命令下达后，凌风走到观测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对手不仅仅是那些狰狞的怪物，更是一个拥有高度智慧和未知科技（或生物科技）的庞大意识。地穴工厂，不仅仅是一个军事目标，更是一个了解对手的窗口。
“韩冰，雷烈……就看你们的了。”他在心中默念。
禁闭室内，李明和小张垂头丧气地坐在硬板床上。
“完了，三个月的贡献点啊……我攒了好久想换那把新出的高斯手枪配件呢……”小张哭丧着脸。
李明则更担心自己的前途：“出了这么大的事故，陈主任以后肯定不会让我们接触核心项目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小张突然抬起头，看着墙壁上单调的纹路，喃喃道：“不过……刚才那个能量过载的瞬间，你注意到没有？源晶碎片在湮灭前，其内部能量结构呈现出的那种短暂的、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拓扑形态……”
李明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你是说……那种类似克莱因瓶的扭曲结构？”
“对！”小张一下子激动起来，但又压低声音，“你说，这种结构……是不是就是源晶能够稳定储存远超其体积能量的关键？如果我们能模拟这种结构，哪怕只是极其短暂的瞬间，是不是就能……”
两个闯了祸的年轻研究员，此刻忘记了禁闭的惩罚，忘记了前方的战火，完全沉浸在了对能量本质的探索中。他们用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划拉着复杂的公式和结构图，激烈的讨论声在小小的禁闭室内回荡。
有时，通往未来的钥匙，往往诞生于一次失败和禁锢之后的灵光一闪。
冰潜舱在腐蚀性废气中艰难地前行，冰壁不断被侵蚀、变薄，韩冰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精神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
“队长，还能坚持住吗？”幽魂担忧地问。
“可以。”韩冰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她集中全部精神，不断抽取周围环境中稀薄的水分，修补着冰壳。
终于，在冰壳即将到达极限时，他们抵达了目标位置——工厂入口侧上方的一个大型通风管道口。管道口覆盖着厚重的金属格栅。
“到了！准备对接！”韩冰低喝。
大山立刻上前，用他那双足以撕裂钢板的大手，抓住金属格栅，肌肉贲张，低吼一声：“开！”
“嘎吱——”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厚重的格栅被他硬生生掰开一个足以通过金属箱的缺口。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通风管道深处，传来一阵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数只体型较小、通体漆黑、复眼闪烁着红光的侦察型变异体，如同潮水般从管道深处涌来！它们显然察觉到了入口处的异常！
“暴露了！”夜猫惊呼。
“来不及慢慢放置了！”韩冰当机立断，将金属箱的启动旋钮拧到预定位置，然后用力将整个箱子塞进管道深处，同时大喊：“大山，封口！”
大山怒吼一声，将掰开的格栅强行压回原处！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数只侦察型变异体已经冲到格栅前，疯狂地撞击着格栅，发出尖锐的嘶鸣！
“启动指令已发送！我们走！”韩冰毫不犹豫，操控着残破的冰潜舱迅速脱离工厂区域，向着来的方向撤退。
在他们身后，通风管道内，被塞到深处的金属箱，指示灯由绿转红，开始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箱体表面，复杂的能量纹路逐一亮起，内部不稳定的能量正在被疯狂压缩、激荡，等待着最终的爆发。
致命的“混乱”，即将在那怪兽的心脏地带，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