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崎真倒下的那一刻,成为了点燃整个火药桶的引线。
上万名无名街居民积压已久的愤怒和绝望,瞬间爆发了出来。
“警察打死人了!”
“跟他们拼了!”
呐喊声如同山洪暴发,黑压压的人潮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就淹没了地域课那几十人组成的脆弱防线。
那些手持盾牌的警察,在这股人潮的冲击下,连半秒钟都撑不住。
他们手中的盾牌被夺走,警棍被打飞,整齐的队形在一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流民,将落单的警察死死围住,雨点般的拳头和脚毫不留情地落在他们身上。
这些人中,有不少是真龙会的精锐成员,他们下手又黑又狠,每一拳都冲着关节和要害而去。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但这并没有让愤怒的民众停手。
他们不仅仅是在殴打,更像是在发泄,在羞辱。
他们疯狂地撕扯着这些警察身上的制服,将他们的衣服、裤子扒得干干净净。
一时间,场上瞬间多了几十个赤身裸体、浑身是伤的“白条鸡”。
他们蜷缩在地上,双手护着要害,任由民众们拳打脚踢,尊严被彻底踩在了脚下。
跟在地域课身后的那近百名都市整备局的文职人员,哪里见过这种程度的暴力场面。
这群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家伙,当场就被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傻了。
他们愣在原地,脸色惨白,双腿不停地颤抖,甚至有人当场就尿了裤子。
直到有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转身就往后跑,剩下的人才如梦初醒,哭爹喊娘地开始向后逃窜。
混乱中,被自己人搀扶着“后撤”的龙崎真,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心中暗道,户亚留的政府部门也太不把无名街的这些流民当回事了。
驱散数万人的集会,居然连一支像样的机动武装部队都不带,真不怕发生大规模的暴动吗?
其实,渡边淳一又不是傻子。
能坐上财务局局长这个位置的,怎么可能是蠢蛋。
但是政治博弈,从来没有龙崎真想的那么简单粗暴。
如果今天真的带着荷枪实弹的机动队前来,那就等于在行动开始前,就已经将无名街的这数万居民定性为“暴徒”,而不是“待清退的民众”。
性质完全不同。
你不能假设暴动这种情况一定会发生。
就像你打电话报警,跟警察说有一个人“可能”会杀你,警察就会立刻出动特警去逮捕对方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只有当对方谋害你的行为切切实实发生了,执法力量才会以雷霆之势介入。
虽然说起来有些冷酷,甚至荒谬,但事实确实如此。
然而此刻,跑在最前面的渡边淳一也终于反应过来了。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可能了,这就是赤裸裸的暴动!
是对国家公权力的公然挑衅!
他一把抓住身边同样吓得魂不附体的秘书,歇斯底里地大喊:
“快!快通知警视厅!不!直接通知陆上自卫队!无名街发生大规模武装暴动!已经有数十名公职人员重伤!请求立刻支援!立刻支援!”
那个年轻的秘书显然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傻了,听到渡边淳一的话,竟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局长……现在吗?”
渡边淳一听完后,积压的怒火和恐惧瞬间爆发。
他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大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秘书的脸上,把他整个人都抽得原地转了半圈。
“你是猪吗?!没看到警察都被打成什么样了?!还要等什么时候?!还不赶紧去打电话!!”
……
半小时后。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无名街上空的混乱。
首先抵达现场的,是隶属于警视厅的“机动队”。
超过三十辆深蓝色的装甲运兵车在路口一字排开,车门打开,近千名头戴钢盔、身穿深蓝色防暴服、手持透明防暴盾牌和长警棍的机动队队员迅速下车,排成了数个整齐的方阵。
他们是专门处理大规模骚乱和暴动的专业力量,装备精良,训练有素。
紧随其后的,是东京消防厅的特殊救援部队。
十多辆红白相间的消防车和数十辆救护车停在机动队的后方,手持医疗箱的急救人员迅速下车待命。
而天空之上,三架隶属于陆上自卫队的军用直升机,在空中盘旋轰鸣,巨大的螺旋桨卷起强风。
一名肩上扛着将星、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从一辆指挥车上走了下来。
他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官,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总监,陆将——坂田信哲。
坂田信哲接过身边副官递过来的扩音喇叭,对着依旧混乱的现场喊道:
“我是陆上自卫队东部方面总指挥坂田信哲!我现在正式警告!所有参与暴动的人员,立刻停止你们的暴力行为!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重复一遍……”
然而,此时的场上依旧十分混乱,许多情绪上头的无名街流民还在围殴那些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政府人员。
坂田信哲的警告,在巨大的嘈杂声中,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坂田信哲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也觉得有些头痛。
对付这些手无寸铁的民众,你上实弹肯定是不行的,否则舆论的压力足以让他这个总指挥下台。
他拿起对讲机,对着耳麦用专业的战术语言说道:
“第一、第二小队,准备使用cS催泪弹,进行第一轮非致命性驱散!目标,人群密集区域,三发齐射!”
命令下达,机动队方阵中,立刻有几十名队员举起了榴弹发射器。
“砰!砰!砰!”
随着一阵沉闷的发射声,数十枚催泪弹划出抛物线,精准地落入了无名街人群的最密集处。
弹壳落地,黄色的浓烟瞬间喷涌而出,迅速扩散开来。
刺鼻的化学气体在空气中弥漫,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钢针,狠狠地刺入人们的眼睛、鼻子和喉咙。
剧烈的灼烧感和窒息感瞬间袭来,首当其冲的流民们立刻发出了痛苦的惨叫。
他们的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流,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疼痛,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
许多人本能地用手去揉眼睛,却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咳咳……啊!我的眼睛!”
“是什么东西……我看不见了!”
“快跑!快退回去!”
在催泪瓦斯的攻击下,刚刚还群情激奋的流民们阵脚大乱,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试图逃离那片黄色的烟雾。
看到人群开始后退,坂田信哲立刻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医疗部队跟进!营救受伤的公职人员!机动队组成隔离墙,向前推进!”
手持盾牌的机动队队员,立刻迈着整齐的步伐,用盾牌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开始一步步地向前压迫,将暴动的人群彻底逼回无名街的深处。
医疗人员则迅速冲进场内,开始对那些倒在地上的警察和文职人员进行紧急救治。
救护车的警报声也随之响起。
渡边淳一狼狈地跑到坂田信哲面前,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坂田将军!太感谢您能及时赶到!接下来的事情,恐怕还是要麻烦您了!”
坂田信哲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眼前的混乱,投向了对面那黑压压的流民。
坂田信哲看到了他们身上那破烂不堪、几乎不能蔽体的衣服。
现在明明已经入秋,天气转凉,但还是有很多人穿着单薄的短袖,甚至赤着上身。
人群中,还夹杂着孩子们被催泪瓦斯呛到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坂田信哲的目光微微颤抖了一下。
哪怕是在樱花国这种阶级固化的地方,也是有好人存在的。
他自己也是从穷苦的乡下地方,一步步靠着自己的努力爬上来的。
所以看到眼前这一幕,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但是,这是在执行任务。
容不得他有半点私人感情。
坂田信哲深吸一口气,再次拿起了对讲机,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与果决。
“全体都有!举枪!子弹上膛!自由射击警告!重复,自由射击警告!目标,前方所有站立人员!”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近千名机动队队员和后方待命的自卫队士兵,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自动步枪。
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成一片,上千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对面那上万名手无寸铁的流民。
与此同时,天色渐晚,天空中的三架直升机也打开了机腹下的高强度探照灯。
三道刺眼的白色光柱从天而降,死死地锁定在流民的队伍中。
冰冷的枪口、轰鸣的直升机、训练有素的士兵……
国家机器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它的面前,人民的力量显得如此弱小而不堪一击。
刚刚还因愤怒而沸腾的流民们,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们只是挣扎求生的普通人,一辈子都在外人的欺压和漠视下度过。
刚刚的爆发,也只是一时的热血上涌。
现在,当他们冷静下来,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枪口和头顶盘旋的战争机器时,深入骨髓的恐惧再次占据了他们的内心。
很多人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人群中一片死寂,只有孩子们被吓到的哭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绝望气氛中,一个身影从人群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满脸是血、衣衫褴褛的年轻人。
他在那上千个黑洞洞的枪口和刺眼的探照灯光柱之下,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