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的碎片仍在缓缓流转，黎未的目光却被中央那团投影钉得死死的。
顾昭之手中银蓝灯盏的灯芯上，半融化的星莓酱正泛着熟悉的琥珀色——那是她大三手工课上的黑历史。
当时她用报废的微型聚变炉芯做灯体，结果每次点燃都要炸飞半块灯罩，小闹曾用电子音嘲笑它比星图学院食堂的过期能量棒还不靠谱。
此刻这团歪歪扭扭的光，却像根烧红的针，扎得她眼眶发酸。
原来他捡走了。黎未喉咙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躺椅扶手上的金边咸鱼纹，我以为被扔进回收箱了......
卫砚舟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注意到她眼尾泛起薄红，伸手将她微凉的指尖拢进掌心：他在等什么？
不是等我。黎未吸了吸鼻子，望着投影里顾昭之眼底的星芒，突然笑出声，他是替我守着还没放弃的证据。
就像我总把失败的设计图藏在实验台第三个抽屉，就像你总把我送的降噪耳罩塞在战术服最里层。
她的话音刚落，小闹的全息投影地炸成刺目的红色警报光团，电子音飙得比星际快车还刺耳：坐标偏移率突破临界值！
深空-Σ7的时间锚点在融化！
姐姐快看数据流！
黎未迅速调出躺椅扶手上的全息屏，淡蓝色数据流如银河倾泻，却在中央位置翻涌着墨色暗潮——那是串伪装成她声纹的代码，正试图将跃迁路径导向某个闪烁着冷光的六边形阵列。
命运净化阵列......她倒抽一口凉气，后颈汗毛根根竖起，原书里反派组织用来抹除不符合命运轨迹者的量子陷阱！
他们想把所有跨维跃迁的意识体......
困在里面碾成星尘。卫砚舟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反物质，他闭目接入异能网络时，额角青筋微微跳动，三千名未完成者正在预激活。
他们以为自己在反抗既定命运，实则被圣战令残余信号牵着走——那些信号伪造了你的愤怒，伪造了你被男主消灭时的绝望，让他们相信只有用集体湮灭才能掀翻剧本
黎未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想起前阵子在星图档案馆翻到的旧资料：未完成者是原书中被命运薄待的配角们，穿书后她曾偷偷给他们塞过自制的反套路小抄，教他们用假装躺平避开主线剧情。
可现在那些小抄上的字迹，怕早被圣战令的谎言覆盖了。
必须用真实信号覆盖虚假指令。卫砚舟睁开眼，瞳孔里的星芒几乎要烧穿虚空，你的情绪频率是唯一能穿透量子陷阱的密钥——他们曾因你的咸鱼式反抗而活下来，现在也该因你的真实而醒过来。
黎未盯着全息屏上翻涌的墨色代码，突然笑了：说起来，我好像欠他们一句道歉。她指尖按在胸口，那里还留着卫砚舟刚才拥抱时的温度，之前总说躺平才是终极反抗，结果被系统捡了便宜，把我的扭曲成了。
她的手指悬在数据流上方，星河躺椅的纹路突然泛起暖金色光晕——那是老焊老师意识残片消散前留下的余温。
黎未深吸一口气，将自己这三年的记忆碎片揉成光团：第一次改装失败时躲在工具间啃的星莓蛋糕，为卫砚舟做降噪耳罩时被焊枪烫出的疤，在阴谋里熬夜查资料时小闹偷偷调亮的台灯......这些带着油垢、焦糊味和甜香的细节，像把烧红的铁钎，地扎进墨色代码里。
数据流猛地一震，几缕银蓝光线从墨色中挣扎着钻出来。
小闹的警报声突然变了调，带着点哭腔：检测到情绪共振！
未完成者007号的愤怒值下降30%！
他说......他说想起你教他用咸鱼躺椅当盾牌躲追杀的样子！
卫砚舟的掌心渗出薄汗，却仍稳稳托住她的手腕：继续。
黎未的呼吸逐渐急促，额角沁出细汗。
她看见全息屏里，越来越多的银蓝光线正在撕裂墨色：有个姑娘举着她送的防酸蚀咸鱼伞从实验室跑过，有个少年把她写的摸鱼时间表贴在任务面板上，还有个老头举着她改装的自动遛宠轮椅对她说小丫头的发明比星酿还提神......
他们记得。黎未喉咙发颤，他们记得我不是在躺平，是在等......
等一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的机会。卫砚舟替她说完，拇指轻轻擦去她额角的汗珠，现在就是。
就在这时，数据流突然剧烈震荡。
那团墨色代码凝聚成张扭曲的脸——是原书中反派组织首领的虚拟投影，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没用的！
他们只信愤怒的黎未，信被命运碾碎时的尖叫！
你现在的......
住口！黎未突然吼出声，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他们信的从来不是愤怒！
是......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全息屏上，未完成者们的意识波动正在疯狂闪烁——有疑惑，有动摇，有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期待。
黎未望着那些光点，突然想起老焊老师说过的话：真正的火种，从来不是烧得最猛的那团，是风吹不灭、雨浇不熄的那粒。
她深吸一口气，将三年来所有没说出口的话都揉进意识波里：我知道你们被命运推得很疼，被剧本勒得很痛。
但我想告诉你们——躺平不是投降，是为了攒够力气，在该站起的时候，把所有的都踩在脚下。
数据流里的墨色开始成片剥落。
小闹的电子音终于恢复了点雀跃：覆盖进度87%！
未完成者014号说他要撤回自毁申请，052号说要把圣战令宣传单折成纸飞机！
卫砚舟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结滚动：还差13%。
黎未点头，刚要继续，突然顿住。
她盯着全息屏边缘跳动的红色警示，瞳孔微微收缩——那13%的墨色代码，正精准避开所有的情绪频率，只接收的波动。
虚空中的碎片突然泛起涟漪，顾昭之的投影再次清晰起来。
他望着黎未，举起手中的咸鱼灯，灯芯上的星莓酱突然发出清脆的声——那是她当年每次改装失败时，灯体过热炸开的声音。
黎未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酸。
她转头看向卫砚舟，后者眼里的星芒正与她眼底的光交相辉映。
他们只信愤怒的黎未，不信......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坚定，现在这个带着星莓酱味的我。黎未指尖悬在键上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这可是她星图学院直播史最惨烈的翻车现场：反重力泡面叉在第0.3秒就失去控制，番茄牛肉味的面条像群发疯的荧光水母，啪嗒啪嗒糊了半张脸；她手忙脚乱去抓，结果打翻了保温桶，热汤顺着实验服领口灌进去，烫得她蹦起来时又撞翻了零件箱，金属螺丝哗啦啦砸在脑门上。
最要命的是，在镜头彻底黑屏前，她顶着一头面条打了个响彻整个直播间的嗝，尾音还带着星莓汽水的甜腻。
小闹你确定这玩意儿在压缩包里？她扯了扯嘴角，指尖在虚拟按键上虚点，要是等下播到一半卡机......
绝对保真！小闹的全息投影从红色警报光团变成抖腿的皮卡丘造型，电子音里混着点心虚，上次您说要留着万一能救命，我就用反物质云加密存在核心存储器最深处了......嘶，您手别抖啊！
这压缩包要是崩了，我、我就给您唱《星图校歌》的跑调版赔罪！
卫砚舟的拇指轻轻摩挲她手背的薄茧：需要我用精神力稳定链路吗？他的战术手套不知何时摘了，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渗进来，像块会呼吸的暖玉。
黎未抬头看他，发现这人眼尾居然有点发红——刚才她翻出黑历史时，他肯定偷偷瞄了预览画面。
不用。黎未突然笑出声，指尖重重按下播放键，要的就是这股子手忙脚乱的真实劲儿。
光链展开的瞬间，整条星河都抖了三抖。
小闹的电子音当场破音成唢呐：我的天爷！
这信号波怎么跟抽风的量子猫似的！
您、您这哪是情绪广播，是把社死现场拿反物质炮轰进平行宇宙啊！全息投影的皮卡丘耳朵地变成螺旋桨，疯狂旋转着躲避扑面而来的面条虚影——那是直播画面通过情绪链路具象化的投影。
黎未的脸腾地烧到耳根，却硬撑着扬起下巴：怕什么？
当年直播时我都没钻地缝，现在还能被自己的黑历史吓退？话虽这么说，她还是偷偷把脸埋进卫砚舟肩窝，闷声嘀咕，你、你不许笑......
卫砚舟的肩膀微微发颤，却很给面子地绷着声线：没笑。可他环在她腰上的手泄露了秘密——指腹一下下轻拍她后背，活像在哄炸毛的星斑猫。
三千公里外的精神链接舱里，共感者零一正攥着胸口的银链。
那是静默优等生存者的标志，此刻却烫得他掌心发红。
他跪坐在地板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舱壁，眼泪顺着下巴砸在战术靴上：是真的......是真的她......
虚假圣战令的代码在他意识里疯狂窜动，像群被踩了尾巴的电鳗。
可每当那些扭曲的涌上来，就会撞上团软乎乎的热乎气儿——是面汤泼在皮肤上的刺痛，是螺丝砸脑门的钝响，是那声带着星莓甜的打嗝。
零一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原来真正的反抗，不是攥紧拳头喊口号......是被生活砸得头破血流，还能对着镜头说我还没输
他颤抖着抬起手，按在精神链接器上。
全息屏里，代表圣战令的墨色代码正成片剥落，露出底下星星点点的银蓝——那是未完成者们的意识波动，正从愤怒的尖刺，变成挠头的憨笑、擦脸的手忙脚乱、以及我再试一次的雀跃。
深空-Σ7的时间锚点突然亮了。
顾昭之手中的咸鱼灯地炸开星莓色的光雾。
半融化的灯芯重新凝结成完整的形状，灯体上那道她当年炸出来的裂纹里，正渗出细密的金芒——像老焊老师焊补零件时，焊枪划过的星屑。
他望着突然清晰的数据流，眼底的星芒晃了晃，竟露出个比星莓酱还甜的笑：原来你说的还没放弃，是这个样子。
小闹的警报声突然变成《星图学院校歌》的欢快变奏：覆盖进度100%！
虚假圣战令彻底崩解！
深空-Σ7坐标稳定度+200%！
跃迁冷却......冷却缩短至30%！它的全息投影终于恢复成正常的蓝色小电视，屏幕上蹦出个戴墨镜的咸鱼表情，姐姐你看！
未完成者052号把圣战令宣传单折成了纸飞机，007号正在直播教大家用反重力叉吃泡面——他说要继承你的社死衣钵
黎未从卫砚舟肩窝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被星光照亮的深潭。
她伸手抹了把脸，摸到满脸虚空中的面条投影，突然笑出声：行啊，这波亏没白吃。
卫砚舟替她理了理炸毛的碎发，指腹扫过她发烫的耳尖：现在？
现在。黎未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心跳快得像打鼓，却比任何时候都稳当，去会会那个替我守了三年灯的人。
躺椅的星河纹路突然泛起涟漪，光链如活物般缠上两人的腰。
黎未望着虚空中逐渐清晰的深空-Σ7坐标，突然想起老焊老师临终前说的话：真正的英雄啊，不是站在高台上发号施令的，是蹲在泥里，还能把星星揣进兜里的。
她低头看向交握的手。
卫砚舟的掌心有常年握枪磨出的茧，她的指腹沾着焊枪的焦痕——都是不完美的、带着烟火气的、鲜活的印记。
光链越收越紧，深空-Σ7的星芒在前方跳动，像团等着被捧在手心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