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玉茧子一下子被问懵了，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后面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对啊！乌氏吃人，吃的是大唐的人，抢的是渭水的粮，跟远在西方的梵净寺有半毛钱关系？自己这么上赶着要出手，图啥？
他心中一阵草泥马奔腾而过，尴尬得脚趾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但玉茧子毕竟是东来佛祖首徒，精通佛法，更精通诡辩。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脸上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宝相，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胡诌道：
“阿弥陀佛！小施主此言差矣！我佛门中人，讲究的是灵台澄净，不染尘埃。这灞水妖魔，吃人血肉，横行凡间，造下无边杀孽，其怨气、戾气、秽气，已然污浊了这方天地，也……也污了贫僧的灵台！这污了贫僧的灵台，便是阻碍贫僧修行，便是与贫僧结下了因果！贫僧出手降妖，非是为私，实乃是为了涤荡污秽，清净灵台，助其……助其应劫往生！此乃大慈悲！大功德！”
他越说越顺溜，仿佛自己都信了，脸上还适时地露出一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表情。
“……”沙塘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着。这说法……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好像渊哥曾经吐槽过的那帮子……？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心里一阵麻麻批。
见沙塘鳢不说话，玉茧子以为他被自己“高深”的佛理镇住了，心中得意，又加了一把火，指着下方尚未完全散去的血腥气，痛心疾首道：“再者！这帮妖魔，有病啊！”
“有病？”沙塘鳢这下真愣住了。
“对！有病！”玉茧子斩钉截铁，一脸严肃，“他们若是没病，为何要骂你？他们若是没病，你为何要骂他们？这骂来骂去，戾气横生，怨念丛生，如同瘟疫！若不及时清除，传染开来，贻害无穷！贫僧出手，也是在帮这方天地治病！在帮众生消灾！此乃……此乃‘医者仁心’！善哉善哉！”
“……”沙塘鳢。
“……”邹凉。
两人面面相觑，都被这和尚清奇的脑回路和强大的诡辩能力给震住了。半晌，沙塘鳢才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玉茧子拱了拱手，憋出来一句话：“大师……说的是！大师福慧皆深，舌灿莲花，我……我服了。”
玉茧子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如同打了胜仗的公鸡，得意洋洋地一甩僧袍袖子：“阿弥陀佛！小施主是个明事理的，也是个多福多寿的！善哉善哉！”
邹凉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差点没忍住一枪捅过去。
玉茧子见气氛“缓和”，立刻打蛇随棍上，挺直腰板，指着远处空荡荡的天空，理直气壮地说道：“所以！下一波的援兵，该轮到贫僧出手了，对么？”
沙塘鳢看着玉茧子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笑容真诚无比：“大师说的是！言之有理！您请便！您请便！”说罢，他对着玉茧子郑重其事地拱了拱手，然后转身，拉着还在翻白眼的邹凉，径直走到不远处的水面上，盘膝坐了下来，一副“您请开始表演，我们绝不打扰”的架势。
邹凉虽然不爽，但也知道轻重，哼了一声，抱着长枪，跟沙塘鳢并肩坐下，闭目养神。
玉茧子见状，心中大喜！总算轮到贫僧了！他立刻正襟危坐于金色钵盂之上，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口中念念有词，周身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金色佛光，一副“佛门高僧，静待妖魔，降妖除魔，就在今朝”的派头。
时间，就在这诡异而安静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天光逐渐大亮。朝阳驱散了晨雾，将金色的光辉洒满灞水。水面波光粼粼，昨夜的血污已被彻底净化，只留下淡淡的粉红印记，也在阳光的照射下迅速淡化。空气中那股浓烈的血腥气也被清新的水汽取代。
期间，渭水的修士们如同勤劳的工蚁，再次出动。他们将沙塘鳢与邹凉击杀的那几名乌氏长老的残骸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装入特制的容器。又将湖岸那片被邹凉“鞭尸”弄得血肉模糊的地面用法术清理干净。水面再次被打扫了一遍，连漂浮的油花都用法术吸附走了。
整个灞水，干净得如同被水洗过一般。别说妖魔援兵，连只路过的水鸟都没有！
玉茧子盘坐在钵盂上，从最初的宝相庄严、充满期待，渐渐变得有些焦躁。他偷偷睁开一只眼，瞄了瞄远处依旧空荡荡的天空，又瞄了瞄水面下早已空无一物的战场，再瞄了瞄旁边盘坐不动、仿佛入定的沙塘鳢和邹凉……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别说援兵，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玉茧子脸上的庄严宝相渐渐维持不住了。嘴角开始抽搐，捻动佛珠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指节都捏得发白。他心中如同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怎么回事？！乌氏一脉都死绝了不成？！怎么没有增援的来了？！怎么就不来了？！不来我杀谁去？！你俩走了，我杀了妖给谁看？！我他么！我他么的寺里的面子这次是丢光了！！！”
他内心在疯狂咆哮，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愤怒、尴尬和……一丝丝委屈，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里酝酿！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像个被晾在台上的小丑！满腔的降妖除魔的豪情壮志，硬生生被憋成了内伤！
就在玉茧子快要憋爆炸的时候，灞水岸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身着大唐制式玄甲、风尘仆仆的军士，策马奔至岸边，勒住缰绳。他显然看到了水面上盘坐的沙塘鳢和邹凉，以及那个金光闪闪、盘坐钵盂上的和尚。他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朝着水面高声喊道：
“岸上军士，求见渭水玄渊道长——！！！”
声音洪亮，打破了灞水清晨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