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悦靠在暖阁的软榻上,手里翻着一本闲书,眼皮有点沉。刚才那碗桂圆红枣汤喝得舒服,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她正想打个盹,门帘一掀,墨情走了进来,脚步轻但神情紧。
“主子。”墨情站在榻前,声音压着,“出事了。”
沈悦抬眼,没慌:“又有人往厨房塞灰袍男人送的东西?”
“不是人,是货。”墨情从袖里掏出个小布袋,倒出几粒干莲子在掌心,“今早新进的,看着灰扑扑的,有霉点。”
沈悦坐直了些:“莲子?我昨儿还说要喝羹呢。”
“不能用。”墨情手指捻了捻那颗莲子,又凑近鼻尖闻了一下,“味儿不对,陈久了,可能生了霉菌。您脾胃虚,要是天天吃这个,不出三天就得拉肚子,重了伤肝。”
沈悦皱眉:“书诗不是刚整顿完厨房?怎么还能混进这种东西?”
“采买的是个新人,叫王三贵,原是烧火的,临时调来验货。”墨情眼神冷下来,“我刚把他叫来问话,他说供货商是‘老关系’,便宜三成——敢情就图个便宜。”
沈悦哼了声:“王府的食材也敢克扣?他不知道这是给我吃的?”
“他知道。”墨情语气更冷,“但他觉得‘看着还行’,就没多想。”
沈悦盯着那几粒发灰的莲子,忽然笑了一声:“好家伙,我躺赢的日子才安稳几天,连莲子都想谋害我?”
墨情没笑,把莲子收进布袋,攥在手里:“我已经让厨房封了这批货,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要是今天是莲子,明天就是米面油盐。您吃一口不舒服,我们四个脑袋真不够砍。”
沈悦摆手:“你别急,我不怕。你查清楚就行,剩下的你做主。”
墨情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沈悦叫住她,“那个王三贵……是不是书诗安排的?”
“是。”墨情顿了下,“但她不知道这人会经手主院食材,本来只让他管柴炭。”
沈悦明白了:“所以是个漏洞。”
“对。”墨情眼神沉了沉,“就像姜丝切得像柴火,看着是小事,可万一哪天换成药材呢?一刀下去,命就没了。”
沈悦沉默两秒,才说:“那你去处理吧。告诉书诗,以后主院吃的东西,谁经手谁签字画押,出了事,连坐。”
墨情应了声“是”,转身出去。
沈悦重新靠回软垫,没了看书的心思。 她盯着房梁,想起前世最后一碗药膳,看着清亮,喝下去却整夜高烧不退,最后咳血断气。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听见外面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墨情回来了。
“主子。”墨情站在门口,喘了口气,“我把王三贵叫到灶房问了。他一开始还嘴硬,说是库房统发的,他只是照单收。”
“然后呢?”
“我拿银针试了莲子碎屑。”墨情从怀里取出银针盒,打开给沈悦看,“针尖发暗,不是剧毒,但确实是霉变产物。长期摄入会损五脏。”
沈悦凑过去看了一眼:“还真动手脚了?”
“不是动手脚。”墨情摇头,“是他自己贪便宜,以为省点银子是功劳。我说‘主子日日喝莲子羹,你这一把霉货进去,三天就得起热症’,他当场就跪了,磕头说愿意退换。”
沈悦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我让他写了保证书,按了手印。”墨情声音低但狠,“下次再让我抓到经手劣质食材,直接送官。”
沈悦点点头:“行,你办得利索。不过……”她顿了顿,“这供货商是谁找的?”
“还没查。”墨情眉头锁着,“但我怀疑不是第一次送次货。之前几批莲子虽然没问题,但价格也偏低。我打算找诗画核对账目,看看有没有猫腻。”
沈悦嗯了声:“那就查到底。别光盯着人,也盯住钱路。”
墨情应下,转身又要走。
“等等。”沈悦又叫住她,“你刚才说银针发暗……那玩意儿能吃吗?”
“不能。”墨情回头,“银针沾了毒素就得扔,不能再用。”
沈悦哦了声:“我还以为能洗洗接着使。”
“主子。”墨情语气认真,“这些东西,宁可浪费,也不能省。”
沈悦笑了:“你比我还会过日子。”
墨情没接这话,只低声说:“我这就去找诗画,把最近三个月的采买账翻一遍。”
“去吧。”沈悦挥挥手,“查出来告诉我一声就行,别的不用我操心。”
墨情走了。
沈悦重新躺下,没再拿起书。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暖得有点发烫。
她想起小时候偷吃厨房刚蒸好的豆沙包,被嬷嬷追着打。那时候她只知道饿,不懂什么叫隐患。
现在倒好了,连一口莲子都要人替她盯着。
她叹了口气,心想:这躺赢的日子,还真是有人替你扛着刀才能稳。
没过多久,墨情又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沉。
“主子。”她站在门口,声音压得很低,“我刚去厨房,把那批莲子全倒了。王三贵在旁边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还吓他了?”
“我没吓。”墨情摇头,“是我让他自己闻那莲子。他闻完脸就白了,说‘小的真没看出问题’。”
沈悦冷笑:“现在知道错了?晚了。”
“但他提了一嘴。”墨情往前一步,“说这供货商姓赵,叫赵老六,说是西市‘常来往的’,厨房采买换了好几轮,一直跟他合作。”
沈悦挑眉:“西市?这不是咱们铺子的地盘吗?”
“对。”墨情眼神一凛,“所以我怀疑……这人是不是早就盯上王府了。借着便宜货混进来,慢慢替换食材,一点一点伤主子身子。”
沈悦坐直了:“你是说,这不是失误,是试探?”
“有可能。”墨情声音冷下来,“先来点无毒但有害的,看你有没有人查。要是没人管,下次就敢加点别的。”
沈悦盯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马上去找诗画。”墨情语气坚决,“把所有供应商名单列出来,查资金往来。另外,从今天起,主院所有食材,必须双人查验、签字留档。我会亲自盯着第一道关。”
沈悦点头:“行,你放手去查。要是需要秦淮那边帮忙,直接跟我说。”
墨情应了声“是”,转身要走。
“等等。”沈悦又叫住她。
墨情回头。
沈悦看着她,忽然问:“你是不是……一直睡得很少?”
墨情一愣。
“我每次半夜醒,都能看见你在外间灯下翻药书。”沈悦声音轻了点,“前世的事,别总压在心里。”
墨情低头,手指捏了捏袖口:“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一次。”
沈悦没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墨情转身走了。
沈悦躺回去,闭上眼,却毫无睡意。
她听见远处传来厨房的动静,锅碗瓢盆叮当响,有日常的感觉,又感觉有某种暗流在底下涌动。
她忽然想起昨天知意讲的那个笑话——李尚书家大公子醉酒拜堂通房丫头,醒来还要认作平妻。
那时候她笑得直拍桌子。
可现在想想,连一个醉汉都能被人哄着拜堂,更何况她这种“不搞事”的主子?
她睁开眼,喃喃一句:“这王府里,连莲子都不干净了。”
她坐起身,正想喊人,就听见外头脚步声急促。
墨情掀帘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主子。”她声音低但清晰,“我刚找诗画查了账。这赵老六,三个月内给王府供了七次货,每次价格都比市价低两成以上。而且……其中有三次,收款人名字对不上。”
沈悦眯眼:“什么意思?”
“意思是。”墨情盯着她,“有人冒名领款。这赵老六,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给王府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