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王府侧门的青石板,晃得沈悦眼皮一跳。她还没睁眼,就听见诗画轻声说:“主子,到家了。”
沈悦“嗯”了一声,懒洋洋地伸手,诗画已经把她的绣鞋接过去,换上软底的缎履。脚踩在屋里温热的地砖上,她才彻底醒过来一点。
“红薯糖汁黏手。”她一边走一边搓手指,“待会儿给我打盆热水。”
“早备好了。”诗画跟在旁边,声音不紧不慢,“您先坐,账目都理好了,得您过一眼。”
沈悦斜身倒在贵妃椅上,腿一曲,整个人陷进垫子里。“又要看账?”她嘟囔,“我刚从田里回来,泥都没洗呢。”
“就三页。”诗画打开紫檀木盒,取出几样东西摆桌上,“存银凭据、地契、铺子图纸副本,还有悦田小栈的预算单。您点个头就行。”
沈悦眯着眼扫了一圈,随手翻了两页,字没看清,只认得红戳和签名是真的。她合上盒子,“行了,你收好。放床底下那个暗柜里。”
诗画没动。“粮价最近涨了半成,西市米行已经开始压陈粮。咱们‘悦田米’要是不动,别人会觉得我们缺底气。”
沈悦喝了口茶,烫得吹了两下。“那你打算咋办?”
“春前提价一成,同时悄悄收一批便宜陈米做储备。”诗画说得干脆,“等新米上市时再抛,能赚个差价。关键是——别让人看出我们在囤。”
沈悦点点头,突然笑了一下:“你还挺会算计。”
“主子给的本钱稳,我不敢乱来。”诗画顿了顿,“但也不能光守着。点心铺那边,香满楼还在降价,管事问要不要跟进。”
“跟啥?”沈悦翻个身,脸朝里,“他们爱降就降,咱们猫趣酥又不是靠便宜卖的。你让厨房多蒸两屉,明天送去书院门口免费试吃,写个牌子——‘读书人凭书袋送一口’。”
诗画记下了,笔尖顿了顿:“那新品‘文心糕’先不推?”
“推。”沈悦闭着眼,“但别急。等他们降价降到亏本,咱们再热热闹闹开卖,反着打一波。”
诗画嘴角微扬:“懂了。”
她把盒子锁好,抱起来往床边走。沈悦忽然睁开眼:“等等。”
诗画回头。
“那个豆沙包的事,你真去写‘靖王府同款’?”沈悦咧嘴一笑,“秦淮知道了不得说你胡来?”
“我已经让厨娘做了个小木牌。”诗画面不改色,“字体不大,摆在蒸笼边上,一眼能看见。”
沈悦乐了:“你胆子是真肥。”
“主子都不怕,我怕啥。”诗画把盒子塞进暗柜,咔哒一声扣上机关。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诗画。”沈悦懒懒地说,“你刚才说粮价涨,是不是还担心别的事?”
诗画脚步停了下。“东城有家米铺突然换了东家,背后查不到根。他们这两天低价收粮,像是在冲量。我怕是有人想搅局。”
沈悦哼了一声:“那就盯着。别动手,先看他们想干啥。”
“明白。”诗画应完,这才退出去。
屋外日头偏西,窗纸映着淡淡黄光。沈悦缩在贵妃椅上,手里捧着一碗杏仁酪,一口一口慢慢喝。厨房刚送来的小菜包子还冒着热气,搁在旁边小几上。
她咬了一口,馅儿有点咸。
“下次少放点酱。”她随口说了一句,没人应。屋里就她一个。
她也不在意,继续啃包子。
……
诗画穿过回廊,直奔后院耳房。小厮已经在等了。
她提笔写了三封信。
第一封给点心铺管事:暂缓“文心糕”正式发售,明日安排书生试吃活动,主打“雅趣”,不提价格。
第二封给粮商赵老板:探口风问仓储余量,尤其陈米存量,别露意图。
第三封给田头老张:每日用工开支必须记细账,连柴火钱都不能漏,三天后我要看汇总。
写完,她把信折好,分别装进不同颜色的纸封里。
“红封送去点心铺,绿封去米行,蓝封马上派人骑马送到田里。”她把信交给小厮,“记住,蓝封最急,天黑前必须到老张手上。”
小厮点头跑了。
诗画站在门口,看了眼天色。风吹得檐角铜铃轻轻响。
她转身回屋,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各铺子的进出流水。她用朱笔在“悦田米”那一栏画了个圈,旁边写了个“控”字。
然后她合上册子,吹灭灯,走了出去。
……
沈悦吃完包子,把油纸团成一团,扔进旁边的铜盆。她伸个懒腰,骨头咯吱响了一声。
“这日子过得,比前世舒服多了。”她心里嘀咕,“起码不用半夜爬起来躲毒药。”
她想起以前在顾家,嫁妆被一点点吞掉,账本都不敢看一眼。现在倒好,钱越滚越多,她连数都不用数。
“诗画比我强。”她自言自语,“我要是没重生,这辈子也就那样了。”
她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撑。
“待会儿叫人抬步辇,我去花园走两圈。”她喊了一声,“来人!”
门外小丫头应声进来。
“告诉书诗,我想去园子里转转,让她别安排别的事。”
“是。”小丫头刚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沈悦想起来,“刚才诗画走的时候,有没有顺手把那盒账本锁严实?”
“看见了,她亲自上的双锁,钥匙贴身收着。”
沈悦点点头:“行。去吧。”
小丫头退下。
她靠回椅子,眯起眼。窗外树叶沙沙响,像是有人在低声说话。
她懒得管。
反正有诗画在,账目方面的事诗画说了算。
……
傍晚,厨房送来新蒸的豆沙包。
沈悦咬了一口,甜度刚好。
“这回火候对了。”她说,“比昨天强。”
墨情端着药碗进来,皱眉:“您刚吃完点心,又喝药吗?”
“先吃包,再喝药。”沈悦把最后一口塞嘴里,“不然太苦,咽不下去。”
墨情无奈,只好把药碗放下。
“诗画刚派人来说,田里的信收到了,老张今晚就报账。”她道,“另外,西市米行那边,赵老板回话了,说陈米还有三百石,能压一个月。”
沈悦点点头:“告诉她,别贪多,先拿五十石试试水。”
“我已经回话了。”墨情抿了下嘴,“您就不问问价格?”
“问啥?”沈悦翻个白眼,“我又不管钱,问了也记不住。诗画要是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她这掌财丫鬟也别当了。”
墨情笑了下:“您倒是信得彻底。”
“不信她信谁?”沈悦喝完药,吐出一口气,“总不能让我自己翻账本吧?我又不是闲得慌。”
她拍拍肚子,站起身:“走,去花园溜达一圈,消消食。”
墨情扶她出门。
夕阳照在回廊上,影子拉得老长。
沈悦走着走着,忽然说:“明天让诗画弄个新账本,封面烫金的,看着喜庆。”
“您这是要显摆?”
“显摆咋了?”沈悦嘿嘿一笑,“我沈悦的银子,爱咋花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