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宋永初三年秋,刘裕病逝未满半载,刚登基不久的少帝刘义符,便将父皇临终前 “亲贤臣、远小人,守江山” 的遗训抛得一干二净,统治愈发荒悖无度。这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天子,自坐上龙椅那日起,便把刘裕半生征战、从北府军小兵拼杀到开国皇帝的江山,视作肆意嬉戏的游乐场。
每日清晨,当朝臣们早早在太极殿外等候朝会时,刘义符却还在后宫寝殿酣睡,身旁堆满酒坛与散落的戏服;待到午后勉强起身,他又带着数十名亲信,在御花园的竹林间搭建起临时酒肆,自己头戴粗布帽、身着短打衣,扮作市井酒保,吆喝着为宫人 “沽酒”,甚至让侍卫扮演醉酒的食客相互斗殴取乐,将庄严的宫苑搅得乌烟瘴气,朝堂礼仪被他视作无物。更荒唐的是,每逢月圆之夜,他便换上便服,带着心腹悄然出宫,夜半三更闯入城郊百姓的庄园,不仅劫掠农户家中的鸡鸭、布匹,还命人拆毁院舍、惊吓妇孺,待百姓哭喊求饶时,他却与亲信在一旁大笑不已,全然不顾民间疾苦与社稷安危。
朝臣们见此情景,忧心忡忡。吏部尚书王弘曾捧着《汉书》入宫,以汉武帝少年登基励精图治的典故劝谏,却被刘义符一把将书扔在地上,嘲讽道:“朕坐拥天下,岂需效仿前人苦熬?” 尚书左仆射徐羡之、中书令傅亮两位辅政大臣,曾联名写下长达千言的奏折,细数他荒废朝政、惊扰百姓的过错,恳请他收敛言行,刘义符却只扫了一眼奏折,便随手丢给宦官,嗤笑道:“老臣就是多事,朕的事轮不到你们管!”
这般荒唐行径,不仅让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 街头巷尾百姓私下议论时,皆以 “昏主” 暗指刘义符,就连都城建康的米价,也因他频繁出宫劫掠、农户不敢耕种而日渐上涨 —— 更深深刺痛了宗室成员的心。要知道,刘裕建立南朝宋时,宗室子弟多曾随军征战:江夏王刘义恭年少时便跟着刘裕出征卢循,亲眼见父皇在乱箭中冲锋;始兴王刘浚的父亲刘道规,更是为守护荆州、抵御桓玄残部,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他们都曾见证先祖披荆斩棘、定鼎江南的艰辛,如今见江山社稷在刘义符手中日渐败坏,无不痛心疾首。
江夏王刘义恭时年二十一,虽年轻却深知家国重任。他每日处理宗室事务时,总能收到各地送来的急报:北方北魏趁机出兵,攻占了河南的虎牢关,守军数次上书请求援军,奏折却被刘义符搁置在御案下无人问津;淮南地区因今夏暴雨引发洪涝,数万流民涌入建康城外,官府却无粮赈灾,流民饿死街头的消息每日都有传来。每当夜深人静,刘义恭便独自在王府的密室中踱步,手中紧攥着父皇刘裕生前赐他的青铜剑,想起先帝临终前嘱托他 “辅佐少帝、守护宋家” 的话语,忍不住捶胸长叹,声音中满是悲愤与无力:“先帝创业何其艰难,南征北战十年才得此江山,今主上昏聩至此,沉迷玩乐不问国事,宋家天下危在旦夕啊!”
不满的种子一旦在宗室心中生根,便如藤蔓般迅速蔓延。始兴王刘浚、南郡王刘义宣、衡阳王刘义季等几位宗室子弟,开始私下频繁联络。他们相会从不选在王府正厅,而是躲进刘义宣王府后院的书房 —— 这间书房三面环墙,唯有一扇小窗通向僻静的花园,且窗外常年栽种着茂密的梧桐,即便有人路过,也难听到室内声响。每次相会,众人必先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一名心腹在外望风,书房内烛火摇曳,昏黄的光线下,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容,无人有半分笑意。
他们围坐在案前,手中捧着各地送来的密报,细数刘义符的桩桩劣迹:因他终日不上朝,朝堂公文积压如山,导致地方官员任免停滞,吏治日渐腐败;为满足自己玩乐开销,他下令加重江南各州的赋税,盐税、茶税较先帝时翻了一倍,百姓不堪重负,已有不少农户逃入山林躲避;更让宗室无法容忍的是,在先帝刘裕的丧期内,他不仅没有丝毫哀伤,反而在后宫举办宴饮,命乐师演奏靡靡之音,甚至让宫人跳胡旋舞取乐,完全违背了孝道礼法。
“昏君不除,国无宁日!” 当说到先帝丧期宴饮之事时,始兴王刘浚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烛台被震得摇晃,火星溅落在案角的密报上,他却浑然不觉,声音虽压得极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我等身为宗室,流淌着先帝的血脉,当以社稷为重,若再任由他胡作非为,先祖辛苦打下的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南郡王刘义宣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压低声音,随后眉头紧锁道:“浚弟莫急,废立之事非同小可,一旦败露,我等不仅自身难保,整个宗室都将被牵连。需得步步为营,万无一失才行。” 众人闻言,皆点头称是,原本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开始冷静商议对策。
密谋自此在暗中悄然推进。宗室子弟们兵分两路:一方面,由江夏王刘义恭出面,暗中联络对刘义符早已不满的辅政大臣。他借着探望徐羡之的名义,多次前往徐府,在书房中与徐羡之、傅亮密谈。当刘义恭说出 “废昏立贤” 的想法时,徐羡之先是震惊,随即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 —— 那是他前几日再次劝谏刘义符的文书,上面已满是刘义符的涂鸦批注。“少帝冥顽不灵,江山迟早要毁在他手中,” 徐羡之眼中满是无奈,“若宗室愿牵头,老夫愿全力相助。” 就这样,宗室与辅政大臣达成共识,凝聚起足以撼动皇权的力量。
另一方面,始兴王刘浚则负责秘密部署亲信。他利用自己掌管部分禁军的职权,将几位忠于宗室的将领安插在宫城的关键位置:让心腹校尉王罗汉统领宫门守卫,确保届时能顺利入宫;命禁军副统领王玄谟掌控宫城西侧的武库,防止刘义符的亲信取用兵器;甚至还联络了后宫的几名宦官,让他们暗中传递宫中消息。每一步安排,刘浚都反复推敲,生怕出现一丝疏漏。
每当夜色降临,建康城渐渐沉寂之时,宗室核心成员便会借着探望亲友、求医问药的名义,分批潜入衡阳王刘义季的王府 —— 这座王府地处城郊,远离皇宫与繁华街市,最为隐秘。众人在王府的地下密室中聚集,密室墙壁上挂着一幅简易的宫城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着禁军布防、刘义符的寝殿位置。他们围在地图旁,低声商议废立的每一个细节:何时动手、如何以 “宫中有变” 的名义调开刘义符的亲信、闯入内宫后如何控制少帝、选定哪位贤明宗室继位 —— 经过反复商议,众人一致认为,宜都王刘义隆仁厚聪慧,且在荆州治理有方,是继位的最佳人选。
商议间隙,有人会忍不住望向窗外,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心中满是忐忑 —— 一旦失败,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更多时候,他们想到先帝的嘱托、百姓的苦难,心中的信念又变得坚定。废昏立贤的念头,如同暗夜中的星火,虽微弱却明亮,支撑着他们度过一个个煎熬的日夜。
彼时的刘义符,对此一无所知。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玩乐世界中,甚至在密谋最紧张的那几日,还特意让人在后宫搭建了一座 “市井街”,让宫人扮演商贩、乞丐,自己则每日在 “街” 中游荡,一会儿 “买” 个糖人,一会儿与 “商贩” 讨价还价,全然不知一场足以改变南朝宋命运的风暴,已在宗室成员的隐忍与谋划中,悄然酝酿成型,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便会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