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二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几分。淮北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像刀子般刮过边军的营帐,营地里的积雪已没过脚踝,可士兵们的棉衣依旧是去年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旧物,连御寒的炭火都只够勉强点燃半个时辰。这支驻守淮北的边军,已近四个月没领到粮饷,每日的口粮从掺沙的糙米变成了难以下咽的糠麸饼,有时甚至要靠挖冻土里的野菜充饥。而北魏军队的袭扰,更是从未停歇 —— 每隔几日,北魏骑兵便会突袭军营周边的哨所,抢走仅存的粮草,射杀巡逻的士兵,士兵们既要忍饥挨饿,又要时刻提心吊胆防备偷袭,心中的怨气早已积得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怨气的根源,除了朝廷的粮饷拖欠,还有将领的贪婪。负责统领这支边军的将领叫孙仲谋,是靠着外戚关系上位的纨绔子弟,不懂军事也就罢了,还趁机克扣士兵仅存的粮饷。他把朝廷偶尔送来的粮食,偷偷倒卖出去换成金银,再把劣质的糠麸掺进士兵口粮里;连朝廷拨付的棉衣,也被他换成粗麻布制成的 “薄衣”,自己则在营帐里囤积了满箱的绸缎与美酒,寒冬腊月里还能搂着姬妾饮酒作乐。
士兵陈虎是营里的老兵,家中有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本指望能领到粮饷寄回家,可四个月来分文未得,连自己都快冻饿而死。那日清晨,他捧着手里硬得能砸开石头的糠麸饼,看着营帐外被北魏骑兵射杀的战友尸体还没来得及掩埋,又想起孙仲谋昨夜在营帐里传出的丝竹声,积压的怒火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把饼狠狠摔在地上,一脚踩得粉碎,对着身边的士兵喊道:“咱们在前线拼命,孙仲谋却在后面克扣粮饷享乐!这样的日子,不如反了!”
这话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炸药桶。“反了!”“杀了孙仲谋!” 愤怒的呐喊声冲破营帐,传遍整个军营。几十个士兵率先抄起长枪与大刀,朝着孙仲谋的中军帐冲去。守在帐外的亲兵见状,要么吓得四散而逃,要么干脆加入哗变的队伍。孙仲谋此时正搂着姬妾吃着热气腾腾的羊肉,听到外面的呐喊声,还没反应过来,营帐的门帘便被猛地掀开,愤怒的士兵们涌了进来。他吓得瘫坐在地上,连连求饶:“饶命!粮饷我都交出来,饶我一命!” 可士兵们早已对他恨之入骨,陈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地上,手中的大刀寒光一闪,孙仲谋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杀死孙仲谋后,士兵们冲进他的营帐,将囤积的金银、绸缎与美酒洗劫一空,可看着这些不义之财,再想到自己受苦的家人,心中的愤怒与迷茫更甚。“朝廷不管咱们的死活,不如南下!”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得到所有人的响应。这支哗变的边军,就这样带着怒火与绝望,放弃了淮北的防线,朝着江南方向南下。沿途经过城镇与村庄时,饥饿与愤怒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 他们闯入粮店抢走粮食,闯进富户家中劫掠财物,甚至连普通农户的存粮都不放过。原本守护家国的边军,此刻竟成了危害百姓的乱兵,沿途百姓纷纷逃离,哭声与尖叫声不绝于耳。
哗变的消息如同惊雷,一路传到建康城。此时的刘义符,还在后宫里与妃嫔们玩着 “雪地打围” 的游戏,用彩布做成的 “猎物” 挂在树上,自己骑着 “竹马” 射箭取乐。当太监李福全跌跌撞撞跑进来,结结巴巴地禀报 “淮北边军哗变,杀了将领,正南下劫掠” 时,刘义符手中的弓箭 “啪” 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他虽荒唐,却也知道 “兵变” 意味着什么。“快!快传徐羡之!让他立刻派兵镇压!” 他声音颤抖,再也没了往日的嚣张,连忙躲进寝殿,连窗外的雪景都觉得透着寒意。
徐羡之接到旨意时,正在与傅亮商议如何应对边境的北魏攻势。听闻边军哗变,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 边军哗变乃是国之大事,一旦蔓延开来,整个江南都可能陷入混乱。徐羡之不敢耽搁,立刻召集禁军将领,点了三千禁军,由将领檀道济率领,前往镇压。可此时的禁军,早已不是当年那支能征善战的军队 —— 士兵们同样缺粮少饷,士气低落,许多人连武器都握不稳,有的甚至还在私下抱怨 “凭什么让我们去送死”。
檀道济带着这支军心涣散的禁军,匆匆北上,在淮河以南的谯郡与哗变的边军相遇。哗变的边军虽也是饥寒交迫,却有着破釜沉舟的狠劲,他们拿着简陋的武器,朝着禁军猛冲过去,口中喊着 “反了也死,不反也死,拼了!” 而禁军士兵们本就不愿作战,见对方来势汹汹,有的没等交锋就扔下武器逃跑,有的则干脆调转矛头,加入了哗变的队伍。一场混战下来,禁军死伤惨重,檀道济只能带着残兵狼狈逃回建康。
镇压失败的消息传回京城,刘义符彻底慌了神,他躲在皇宫里,整日唉声叹气,却想不出任何对策。而哗变的边军,在击败禁军后,士气大振,沿途不断有流民与对朝廷不满的士兵加入,队伍从最初的几百人扩大到数千人,劫掠的范围也越来越广,直逼建康城。
此时的建康城,早已人心惶惶。百姓们听闻哗变的边军即将到来,纷纷收拾行囊准备逃离;朝臣们则频繁出入徐羡之的府邸,商议对策。徐羡之站在府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 刘义符的昏庸无能,已让国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边军哗变只是开始,若再不废黜昏君,南朝宋必将走向灭亡。那场酝酿已久的废帝风暴,在边军哗变的助推下,终于要迎来爆发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