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凤隐市井
令牌入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上面刻着一个繁复的云纹。
穆清风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便将它贴身收好,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对着赵澈微微颔首,而后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推开了那扇通往密道的石门。
阴冷的气息再次包裹了他,与身后院中的暖阳形成了两个世界。
他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来时的记忆点上,穿过悠长的地道,回到了观棋书斋。
掌柜的依旧在柜台后拨着算盘,见他出来,只是眼皮抬了一下,便又低了下去,就像招待了一位最寻常不过的问路人。
回到墨先生安排的落脚处时,天光已经偏西。
柳如烟和凌霜正在屋里等着,见到他推门进来,都停下了手中的事。
“事情谈妥了。”穆清风将长剑靠在桌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两人听清。
他没有提及六皇子赵澈的身份,这是他行事的准则,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将同伴拖入更深的旋涡。
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将那枚令牌取出,放在桌上:“这是联络信物,能调动京城里的一些人手。”
柳如烟拿起令牌翻看了一下,眉梢轻轻一挑,她见识广博,认出这云纹是皇家之物,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将令牌又放了回去。
凌霜则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便回到了穆清风身上,等着他的下一步安排。
穆清风对她们的反应很满意。柳如烟的聪慧在于知晓分寸,凌霜的可靠在于绝对的执行力。
正是基于对她们这种个性的严格考察,他才敢将后背托付。
“我们的目标是‘四海通’钱庄,”穆清风手指在桌上蘸了些茶水,画出一个简单的街区轮廓,“陈文正的黑账都藏在那里。
硬闯是下策,钱庄之内必然高手如云,机关重重。
我们需要先摸清它的底细。”
他看向柳如烟:“如烟,你在市井中长大,最擅长和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
这件事,要辛苦你了。”
柳如烟嫣然一笑,伸手将一缕垂下的发丝挽到耳后,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这可是我的看家本领。
是想让我扮成卖花的姑娘,还是算命的道姑?”
“越不起眼越好。”穆清风答道,“在钱庄附近,找个能长时间逗留又不引人注意的身份。
我要知道它每天什么时候开门,什么时候关门,守卫有几班,什么时候换岗,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马车进出。
任何一丝反常,都不要放过。”
“明白了。”柳如烟点了点头,眼波流转间,已有了计较。
穆清风的目光转向凌霜:“凌霜,京城之内,鱼龙混杂。
我们需要一个备用的落脚点,以防万一。同时,也要有个地方能让我们不引人注目地做些准备。”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去城西的铁匠街看看,租下一间铺子。
你本就是铁匠出身,这最不容易引人怀疑。一来作为我们的联络点和退路,二来,替我留意城中官府物资的调动,尤其是兵器、甲胄这类军备的动向。
陈文正要推行‘禁武令’,必然会有所动作。”
凌霜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双锤握了握,又松开。
对她而言,命令简单直接,执行便是。
“我负责联络赵……那位公子的人,整合你们带回来的消息,制定最后的行动方案。”
穆清风做出了最后的安排。这是一个典型的分工,他居中调度,如蛛网核心,而柳如烟和凌霜则是探出去的触角,收集着一切风吹草动。
次日清晨,三人便分头行动。
柳如烟再出现时,已经换了一身打扮。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脸上用草木灰抹得有些蜡黄,原本灵动的双眼此刻也显得有些木讷,像极了一个为生计奔波的乡下妇人。
她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架着个小小的炭炉,炉子上烤着香喷喷的芋头和红薯。
她将车子停在“四海通”钱庄斜对面的一个街角,这里既能清楚地看到钱庄大门,又因为是个风口,来往行人不多,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一个卖烤红薯的妇人。
“四海通”钱庄果然气派非凡。门脸是整块的金丝楠木,门前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八名身穿黑色劲装的护卫分列两旁,一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眼神锐利,一看就是内家好手。
柳如烟一边慢条斯理地给红薯翻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
她看到护卫们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岗,交接时会低声交谈几句,动作干脆利落,显然训练有素。
她看到出入钱庄的,多是绫罗绸缎的富商,或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偶尔有几辆华贵的马车停下,车上下来的人会被管事恭敬地直接迎进内堂。
她卖出去几个烤红薯,和旁边卖炊饼的大叔、修鞋的匠人闲聊了几句。
从他们口中,她听到了关于钱庄的各种传闻。
有人说钱庄的东家富可敌国,有人说曾在夜里见过有军队护送着箱子进入钱庄后院。
这些零碎的信息,被她一一记在心里。
与此同时,城西的铁匠街。
这里终日充斥着“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呛人的煤烟味。
凌霜找到了一间早已废弃的铁匠铺。铺子不大,只有一个临街的门面和后面的一个小院,炉子已经塌了半边,铁砧上也锈迹斑斑。
她用几块碎银子从一个牙行手里租下了这间铺子。
她话不多,只说自己是外地来的,想在京城找个营生。
她高大的身材和手上厚厚的茧子,让牙行的人丝毫没有怀疑。
安顿下来后,凌霜没有急着生火打铁。她先是将整个铺子和后院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检查了所有的门窗墙壁,确保没有暗门或者窥探的孔洞。
然后,她搬了条板凳坐在门口,拿起一块破旧的铁条,用一把小锤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动作看似随意,实则在熟悉这里的环境。
她的铺子位置很好,正对着一条通往西城门的主干道。
不时有官府的巡逻队经过,偶尔还能看到运送粮草和物资的军车队伍。
她默默地记下巡逻队的规律,观察那些军车的车辙深浅、护送人员的数量和装备。
她的观察无声无息,就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却将所有流过眼前的景象都刻印在了脑中。
夜幕降临,京城渐渐安静下来。
柳如烟推着空了一半的独轮车,回到了落脚处。
凌霜也随后赶到。
穆清风已经点亮了油灯,桌上铺着一张简易的京城舆图。
“钱庄护卫一个时辰一换,分四班,子时和卯时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
柳如烟一边擦着脸上的草木灰,一边说道,“每天酉时三刻,会有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后门进去,大约一炷香后离开,从不例外。”
凌霜则拿出一张纸,上面用木炭画着几条线路和标记。
“城西的巡防营,今天下午加强了三次巡逻,都经过了钱庄所在的太平街。
而且,我看到有工部的车辆运送了一批铁料和石材进了城,方向也是城东。”
穆清风将两人提供的信息在舆图上逐一标记。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手指在太平街和几条小巷之间来回移动。
青布马车,加强的巡逻,运送的建材……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线索,在他脑中渐渐串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