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号的甲板已化为血池肉林。都头张吏左臂被弯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仅用布条草草捆扎,鲜血浸透衣袖。他右手持的长枪枪缨已被血块黏结成硬团,每一次突刺都带起一蓬血雨。
“盾阵前推!斩马手剁他下盘!”张吏嘶哑着喉咙怒吼。三名宋军盾兵猛地顶盾前冲,沉重的包铁木盾将两名交趾兵撞得踉跄倒退,身后斩马刀顺势斜噼,惨叫声中顿时倒下两人。
但更多交趾兵如同潮水般从跳板涌来。一名交趾军官用生硬的汉语嚎叫:“杀光宋狗!夺他们的宝船!”
“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张吏猛地掷出长枪,将那军官当胸贯穿。反手抽出腰刀格开噼来的弯刀,刀锋顺势上撩,削飞了对方半个头颅。
“都头!右舷又上来一船!”士兵焦急呐喊。
张吏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汗,啐道:“来得正好!老子正愁杀不够本!”他踢开脚边尸体,抓起架在船舷的热油桶,对着刚搭上跳板的敌船泼去:“火来!”
弓弩手立刻射出火箭,敌船瞬间燃起大火,跳板上的交卒惨叫着坠海。
同一时刻,定远号已陷入绝境。船身倾斜超过二十度,甲板上到处是着火的风帆碎片。船指挥使周宝玉被三支箭矢钉在主桅上,仍挥刀怒吼:“不准降!把火药桶搬上来——”
几个浑身是血的炮手踉跄着滚来:“指挥!最后两桶发射药!”
周莽咧嘴露出带血的牙齿:“够本了...推开死尸,把药桶堆在左舷...”他望着不远处正在逼近的交趾旗舰海龙号,眼中闪过决绝:“呼延将军!末将先走一步!”
“轰隆——!”
震天巨响中,定远号左舷炸开巨大缺口,迸溅的碎木如同霰弹般横扫海面。正要靠近的海龙号右舷被炸出数个破洞,甲板上倒下一片。
“宝玉!”呼延庆在靖海号上看得目眦欲裂。
副将王师雄急报:“都指挥!各舰火药皆尽!伏浪号正在下沉!”
呼延庆望向海面,残存的宋舰已被三十余艘敌船团团围住。他猛地扯下染血的披风,厉声喝道:“传令!各舰焚毁旗书,断缆弃帆!接舷敌舰者,有死无退!”
这道决死的命令激起最后血性。还飘着的宋舰纷纷砍断缆绳,水手们把文书账册抛入火盆,操起鱼叉斧凿冲向敌船。
靖海号猛地撞上一艘交趾楼船,张吏带头跳帮。他刚砍翻两个守军,忽见桅杆上蹲着个交趾弓手正瞄准呼延庆。
“将军小心!”张吏扑身挡箭,三支毒箭尽数钉在他背上。
呼延庆转身见状,目眦欲裂:“张吏!”
张吏口鼻溢血,仍强撑着咧嘴:“末将...早知道...这箭有毒...”说着猛地前冲,抱着那个弓手从十丈高的桅楼跃入大海。
此时战局悄然生变。交趾兵惊恐发现,这些残存的宋军竟比开战初更凶悍。有个宋军伍长肠子流出仍拖着交卒跳海;有个少年水兵抱着火药桶钻进行船底舱...
阮晋勇在海龙号上终于慌了:“这些宋人都是疯子吗?快!快撤!”
但为时已晚。伏浪号在完全沉没前,幸存者故意放任最后几艘敌船靠近,然后引爆了底舱某处暗藏的火药。连锁爆炸中,三艘交趾大舰缓缓倾覆。
夕阳西下时,海面漂浮的碎木延绵十里。呼延庆拄着卷刃的佩刀清点:五艘炮舰沉二重伤二,护卫舰仅存四艘,水师儿郎十不存三。
但交趾更惨—二十艘大舰仅三艘逃脱,小船不足十只四散溃逃,阮晋勇的帅旗正在最后一艘楼船上狼狈南遁。
王师雄拖着断腿爬来:“都指挥...要不要追?”
呼延庆望着血染的晚霞,缓缓摇头:“救治伤员,打捞弟兄。派人八百里加急禀报陛下...”他声音突然哽咽,“伏波行营...没给大宋丢脸!”
残阳如血,映照着桅杆上那面千疮百孔却依然飘扬的宋字帅旗。海风呜咽,卷着焦煳与血腥气,拂过每一个面向北方跪倒的幸存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