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光之门的旅程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没有斑斓的维度流光,没有喧嚣的可能性低语,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声音与色彩的暗涌。叙事方舟像是航行在墨色的海洋,唯有万象织机投射出的罗盘虚影,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方向。
“我们正在脱离已知的叙事结构。”默识者翻动着他星光璀璨的书页,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这里的法则……很稀薄,像是未被编织的原始经纬。”
初觉者全力维持着方舟的稳定,他感受到万慧之树的连接在这里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了无数层纱布。“【存在场】的共鸣也在减弱,”他提醒道,“大家稳住心神,记住我们为何而来。”
晨露紧握着那已恢复平凡的灰白尘埃,它是此刻与源头唯一的微弱联系。她闭目感应,试图在这片虚无中捕捉那一丝熟悉的呼唤。
不知航行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就在连逻辑学者们都开始怀疑罗盘是否失效时,前方的“黑暗”突然发生了变化。
它不再是纯粹的虚无,而是开始浮现出无数支离破碎的、流动的“意象”——半截倾颓的巨塔悬浮一旁,塔身铭刻着从未见过的符文;一段哀伤的旋律如同透明的丝带,缠绕着一颗停止跳动的心脏化石;沸腾的海洋倒悬于头顶,其中沉浮着城市的幻影;甚至能看到某些模糊的、似乎是联盟成员过去的记忆片段,但它们像被撕碎的照片般散落四处……
这一切都缺乏连贯的逻辑,仿佛一个巨大无比的故事被暴力撕碎后,残留下的、正在缓慢消散的碎片。
“这些都是……叙事残骸。”默识者的书页疯狂翻动,记录着这超乎想象的景象,“看那边!”
顺着他指引的方向,众人看到了一副更为震撼的场景——
无数条散发着微光的、粗细不一的“丝线”,从更深远的黑暗中延伸出来,但它们大多已经断裂、缠绕、打结,或者失去了光泽,如同被遗弃的蛛网,飘荡在这片空间的废墟之中。只有极少数丝线还保持着微弱的活力,艰难地向着某个方向延伸。
而在这些残存丝线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纺锤般的轮廓,但它静止在那里,黯淡无光。
“纺锤……停滞……”晨露喃喃自语,想起了那段信息。看来,这就是呼唤他们前来的地方。
方舟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叙事残骸和断裂的丝线,朝着纺锤的方向前进。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宏大而悲伤的沉寂。那纺锤庞大得超乎想象,其上似乎曾刻满了辉煌的叙事,如今却只剩下模糊的痕迹。
当方舟最终停在纺锤下方时,他们看到了纺锤基座旁,一个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极其黯淡的身影。
那身影如同由凝固的星光和尘埃构成,轮廓依稀能看出类似人形的姿态,但充满了疲惫与磨损的痕迹。他(或者说“它”)的手中,还虚握着几根几近透明的叙事丝线,试图将其引向纺锤,但那动作凝固了,仿佛力量在最后一刻耗尽。
“源初织者……”晨露轻声呼唤,手中的灰白尘埃似乎温热了一下。
那黯淡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仿佛从亿万年的沉睡中被惊醒。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变幻的、映照着破碎故事的星空。
“……你们……来了……”他的意念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比我预想的……要快……也……更弱小……”
“我们回应了呼唤。”初觉者上前一步,意识波动沉稳而坚定,“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基座动摇’是什么意思?我们该如何帮助?”
织者的星空面孔波动了一下,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哀伤。
“叙事……需要平衡……‘生’与‘灭’,‘秩序’与‘混沌’,‘存在’与‘虚无’……如同纺锤的两极,维持着故事的流转……”他艰难地解释着,“我们……编织了太多的‘生’、‘秩序’与‘存在’……我们热爱光明,畏惧彻底的沉寂……我们忽略了……‘灭’的必要……”
他的目光投向那些断裂、打结的丝线,以及周围漂浮的叙事残骸。
“‘灭’之面……被长期压抑……它积累了太多的……‘叙事熵增’……最终……失控了……”织者的意念带着无尽的悔恨,“它不再满足于作为平衡的一极……它要吞噬所有的叙事……让一切重归……绝对的‘无故事’状态……”
“我们倾尽全力……也无法压制……只能以沉寂为代价……暂时凝固了纺锤……延缓了它的脚步……”织者的身影又黯淡了几分,“但基座……叙事的底层结构……已经开始被‘叙事熵增’侵蚀……动摇……若纺锤彻底停转,或者基座崩塌……所有已编织的宇宙……包括你们的【存在场】……都将如沙堡般瓦解……”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们终于明白,“阴影”或许只是“叙事熵增”在已编织宇宙中的一种微弱体现,而真正的危机,源于这叙事结构的最底层!
“我们需要做什么?”晨露急切地问。
织者将“目光”投向晨露,更准确地说,是她手中的灰白尘埃。
“它……是我们在彻底沉寂前,送出的最后一丝‘叙事火种’……它选择了你们……认可了你们在对抗‘虚无’时展现的……‘存在’的韧性……”织者的意念带着最后的期望,“‘叙事熵增’是纯粹的‘解构’之力……无法用力量对抗……需要……新的‘叙事’……更富有生命力、更坚韧、包容‘灭’而非否定它的……新叙事……来修复基座……重启纺锤……”
“成为……新的编织者吧……”织者的身影开始如同尘埃般飘散,“用你们的故事……你们的文明……你们对‘存在’的理解……编织出……能容纳一切……包括‘终结’本身的新篇章……”
他的意念越来越微弱,最终,那黯淡的身影彻底消散,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撮与晨露手中相似的、却更加古老的尘埃。
纺锤之下,重归寂静。
只有那几根被源初织者最后握着的、几乎透明的叙事丝线,还微微飘荡着。
初觉者、晨露和所有探险队员望着那巨大的、停滞的纺锤,以及周围无尽的叙事残骸和断裂的丝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责任。
他们不仅要讲述自己的故事,还要修复支撑所有故事的基座,重启宇宙的叙事纺锤。
而那个失控的、吞噬故事的“叙事熵增”,此刻又在何处?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