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风流说完那一长串前因后果，这才转过身来，神色郑重地朝莲儿与华商拱手，声音低沉而坦率：
“我策划了这一切，还私自脱离西坛这么久，请教主责罚。”
副使一看坛主都这样了，赶紧上前半步，抱拳跟着认错：“属下同罪。”
莲儿却只是冷冷看了他们一眼，慢悠悠道：“虽说你没及时禀报，但最终确实帮了我们收拾西坛叛部。功过相抵，不罚。”
我在旁边差点没笑出声——得，还以为能看见上官风流挨一顿批评呢，结果连板子影子都没有。
等场面稍微平息，大家收拾完残局，上官风流忽然一拍手，笑容满面：“诸位，辛苦了。不如移步清荫堂一聚——放心，这回可不会再变成清荫公墓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朝我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的调侃简直能把我气得从地上蹦起来——合着连他自己都知道那事儿有多坑人！
我正翻着白眼，忽然心口一紧——糟了！我大哥南宫伯好像还被他锁在清荫堂的房间里！
我眼珠子转了转，趁莲儿与华商在低声商量，赶紧蹭到上官风流身边，压低嗓子：“喂，一会儿你先偷偷把我大哥放了，可别让他和他们碰面——”
谁知我话还没说完，上官风流那张破锣似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放心，你大哥正在我家好吃好喝呢，一会儿就能见到！”
话音未落，莲儿与华商齐刷刷地转过脸来，眼神跟刀子似的钉在我身上。
“你大哥已经到了？”
“在清荫堂？”
我僵在原地，脑子嗡的一声——完了，这下可是真的要王对王了。
清荫堂的灯早早就亮了，烛光透着一股暖意，可我此刻脚下却跟踩了钉子一样——一步一踌躇。
心里那个预感愈发强烈：等见到我大哥，这场面一定能热闹到上吊的蜘蛛都要下来围观。
我瞄了眼上官风流，他那张脸写满了“看好戏”的期待，还不时用余光偷看我。莲儿和华商一左一右走在前头，气势跟两堵会动的墙似的，把我夹在中间——要是我现在想跑，恐怕只能学壁虎贴天花板了。
推开清荫堂大门的那一瞬间，我心口一紧。
大哥果然坐在正厅，背挺得笔直，手里端着茶杯，目光冷冷落在我们这群人身上。那股沉稳的气场让我瞬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偷吃南宫府的点心，被他抓包的那一刻。
而问题的关键是——我之前为了让他乖乖等着，可是煞有介事地拍着胸口告诉他：
“大哥，拿折扇的那位才是血莲教教主！我马上就从他手上拿回镇国兵符！”
真正的教主莲儿——我大哥可一点都没见过。
结果现在……
拿折扇的华商，正一脸淡定地跟在莲儿旁边走进来。
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两息。
大哥先是锐利地盯向华商，眼神里写着“贼人，还我兵符”，整个人拔地而起，长身而立，气场瞬间压得清荫堂都凉了半分。
华商被盯得眉梢微挑，折扇啪地一声合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这修罗场怕是要现场开锣了。
“大哥——”我赶紧往前两步，想拦，却被上官风流一把薅住后领，拖得脚都离了地。
“别急，先看看你家兄长怎么收拾‘教主’。”这人幸灾乐祸得简直想在旁边摆瓜子摊。
大哥语气不疾不徐，却有种压迫感：“把南宫府的玉，还来。”
我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到。什么“猪精”，什么“妖狗”，在大哥眼里全都不重要——落雁城的鬼怪传闻都比不上自家一块玉。
华商显然也懵了一瞬，垂眼笑了笑，反问：“南宫府的玉？你认错人了吧。”
大哥神色一沉：“不会认错。”
我眼看气氛要剑拔弩张，赶紧蹿出来，左右张望确认莲儿没注意，就悄悄挤到大哥身边，压低嗓子：“大哥，你先……先别急着动手，这个……他不是——”
话没说完，莲儿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冷得能冻碎瓷器：“怎么，他不是谁？”
我一个激灵，险些咬到舌头。回头一看，莲儿正半眯着眼盯着我，那目光里分明写着“你敢撒谎试试”。
我只能硬着头皮：“不是……不是一般人。”
上官风流在旁边笑得肩膀直抖，副使则假装低头理袖口，耳朵却竖得老高。
大哥却完全没把其他人放眼里，依旧紧紧锁定华商，语气笃定：“你当日拿走的，是南宫府先祖留下的玉，那块玉不是你能动的。”
我用眼角余光偷偷瞄华商——这家伙正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嘴角那抹笑活像在说：“哦？蠢货现场表演送人头，我很乐意多看两眼。”
他八成早就看出来这是个天大的误会，可不仅一点儿没想帮我澄清，还恨不得添把火，让我在场面上多摔几个跟头。
更糟的是，我大哥的脾气就是那种——一旦咬住你，就是猎狗盯着兔子，哪怕你钻进刺丛、跳进河里，他都能追到你自己心服口服为止。我急得脚下直打圈——这要真打起来，那就是“假教主”对阵“真将军”，旁边还有个“真教主”看戏，我的脸可往哪儿搁？
可偏偏没人搭理我这个当事人。
“把玉还来。”大哥又重复一遍，声音比之前更低沉，隐隐透着杀意。
华商折扇一转，淡声道：“若我说与我无关呢？”
这一句话，就像给燎原的火添了最后一把柴——我大哥直接一步踏出，掌风呼啸而至，桌上的茶盏应声而碎。
我忙不迭缩到供桌之后，险些将那香炉抱作护盾，暗暗叫苦：此事分明是我自作孽——早知今日，何苦当日胡言诌称华商是教主？原还指望他遇上大哥时能绕上几句虚与委蛇，谁承想，他那利嘴偏偏戳在大哥的逆鳞上，这下倒好，硬生生撞出了火花。
厅内的烛火被气劲震得摇曳不定，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像一群无声看戏的鬼。
莲儿并未出手，只是抱臂站在一旁，眼神平静得像在等结果。上官风流反而一脸兴致，甚至开始数两人交手的招式。
“第三招——哎，南宫将军的腿功还真是凌厉啊。”
“第五招——哟，华商大人这折扇可不是摆设。”
眼看局势越打越凶，我终于忍不住冲出来，双手一伸，想挡在两人之间：“等等！大哥你听我解释——”
结果大哥手劲太猛，我一个趔趄，差点被他掌风卷出去，幸亏莲儿眼疾手快，把我拽了回来，不然我就要用脸去擦清荫堂的地砖了。
我眼泪都要被吓出来了，哆嗦着冲大哥喊：“他、他不是教主！真的！你认错了！”
这一嗓子，终于让厅内动作一顿。
可我才暗暗松了口气，大哥却眉峰一拧，声音低沉而冷：“你糊涂了，他分明——”
“分明甚么！”我索性破罐破摔，抬声打断，“真正的教主是——”
手指原要直指向莲儿，却在半途硬生生拐了个弯，“——是我当日随口所言，教主……另有其人！”
堂内静得仿佛连香灰落地的细声都能听见。
莲儿唇角微微一弯，笑意淡若浮水，可那双眼却沉光如刃，叫人不敢逼视。
上官风流在旁看得兴致正浓，竟还吹了声口哨，笑道：“妙啊妙，这出戏，比我料想的还要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