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龙吟风睁开眼,天边刚泛出灰白。他坐起身,背上的伤扯了一下,像有根铁丝在皮肉里来回拉。他没吭声,抬手摸了摸胸口,信还在。
诸葛雄靠在墙边打盹,听见动静睁了眼。“时候到了?”
“今晚。”龙吟风说。
诸葛雄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我先走,半个时辰后在城西老槐树下等你。”
龙吟风点头。
两人分开行动。
入夜,云城笼罩在薄雾里。街角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映着青石路湿漉漉的光。巡夜的更夫提着铜锣走过巷口,敲了三下,声音荡开又沉下去。
城东司徒府高墙耸立,檐角挂着避雷铃,风吹过,响得轻。
一道黑影贴着墙根掠过,落地无声。另一道身影从对面屋脊翻下,汇合在墙外槐树后。
“守卫比以前多了一倍。”诸葛雄低声道,“东院每半柱香有人换岗,西角楼加了哨塔。”
“我知道。”龙吟风从袖中抽出一根细绳,一头系上小石子,轻轻甩上屋檐。绳子勾住滴水兽,他试了试力,松手又拉紧。
雷声滚过天际。
两人借着雷鸣翻上墙头,顺势滑下内院。龙吟风落地时单膝微曲,右手按地稳住身形。诸葛雄抽出袖中毒烟筒,朝着巡道侍卫背风处一扬。烟雾飘散,那几人脚步一滞,歪倒在廊柱旁。
书房在主院东侧,独立成阁。门锁是铜制连环扣,需双钥并启。龙吟风没碰门,直接绕到窗下。窗缝有油泥封痕,最近动过。他抽出短刃,插进缝隙轻轻一撬,咔哒一声,窗栓脱落。
两人翻身入室。
烛台未点,月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出书架轮廓。龙吟风直奔东墙,目光扫过第三格。《春秋集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礼记正义》。他伸手抚过书脊,指尖触到一丝凉意——夹层里有铁片。
“他在等我们。”
诸葛雄站在门口望风,手按刀柄。
龙吟风退后半步,从发髻上拔下发簪。银簪细长,尖端磨得极薄。他将簪子缓缓插入《礼记正义》书脊缝隙,探到底部,碰到一块金属。再往左移半分,感觉到弹簧卡槽的阻力。
他屏住呼吸,左手取出袖中磁石,贴着书背靠近铁片。金属微微震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轻响。卡槽松了。
暗格弹开。
里面是一卷油纸包着的东西。龙吟风迅速抽出,塞进怀里。正要合拢,门外传来脚步声。
由远及近。
靴底带着玉环,每一步都敲在地板上,清脆、稳定。
诸葛雄回头,眼神一紧。
龙吟风抬手,指了指主书架背面。那里紧贴墙壁,空间狭窄,常被忽略。他又指向博古架,示意诸葛雄躲那边。
两人同时闪身。
龙吟风贴在书架后,背靠冰冷墙面。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压着呼吸的节奏。怀里的密信贴着胸口,像块烧红的铁。
门开了。
烛光洒进来,照亮地面。一双绣金线的黑靴踏入房间,停在书桌前。
司徒明轩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钥匙。他没点灯,径直走向东墙,伸手探进空暗格。手指在里面停了几息,慢慢抽出来。
静。
他站着没动。
然后,嘴角扬起。
“龙吟风。”他声音不高,像在跟熟人说话,“你果然来了。”
龙吟风没动。
诸葛雄在博古架后,手指扣住了刀柄。
司徒明轩转过身,走到书桌旁,把钥匙放在砚台上。铜钥匙泛着冷光。
“这间书房,我改过三次机关。”他开口,“第一次是你十岁那年,偷看父亲奏折。第二次是你十六岁回来,我在暗格加了感应铁片。第三次……就是昨天。”
他顿了顿,目光扫向书架。
“我知道你会来。你也知道我会知道。”
龙吟风的手按在腰侧,那里没有剑。
“你母亲留下的玉佩,我一直收着。”司徒明轩继续说,“她说你喜欢深色衣服,讨厌甜食,睡觉时总把左手压在胸口。你还记得吗?”
龙吟风闭了闭眼。
“三年前你失踪,我以为你死了。”司徒明轩声音低了些,“可我不敢烧那间屋子,也不敢动你的东西。我怕哪天你突然回来,问我为什么。”
他走到东墙前,手指划过书脊。
“你父亲临死前,也在等一个人。”
龙吟风睁眼。
“他说他弟弟不会动手。”司徒明轩笑了一声,“可他忘了,人不是生下来就狠的。是逼出来的。”
他忽然转身,盯着主书架。
“你藏在那里,是不是觉得我看不见?”
龙吟风不动。
“出来吧。”司徒明轩说,“我不是要杀你。”
没人动。
“你要的密信,我已经烧了。”他说,“你现在拿的,是副本。”
龙吟风心头一震。
“真正的证据,不在纸上。”司徒明轩走近两步,“在账册里。北狄每年送来的金银数目,经手人名字,还有他们安插在兵部的七个暗桩。”
他停在离书架三步远的地方。
“你想不想知道,是谁帮你活到今天?”
龙吟风的手慢慢抬起,摸向胸口。
“你以为是玄机老人?”司徒明轩摇头,“是他让我救你的。”
窗外风起,吹得烛火晃了一下。
龙吟风靠着书架,指节发紧。
“他让你救我?”
“对。”司徒明轩看着他,“他说你会有用。”
“什么用?”
“等到这一天。”
司徒明轩伸出手,掌心躺着一枚铜片,上面刻着半枚虎符。
“现在,它该还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