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光从木箱缝隙里透出来,像一道细线划破密室的昏暗。龙吟风盯着那光,没有动。他记得上一刻自己正攥紧袖中的纸条,耳边还回荡着“乱葬岗那一夜,你听到的哭声,不是风”的字句。现在,这光出现了,不闪不灭,安静得不像陷阱。
诸葛雄喘着气靠在墙边,肩头被石壁擦出一道血痕。他抬眼看向木箱:“还等什么?开看看。”
龙吟风没说话,只用剑鞘轻轻顶起箱盖。动作很慢,防的是机关反弹。箱盖完全掀开后,里面没有毒针,也没有火药引信,只有一本深褐色封皮的账册,静静躺在底部。
他伸手取出,翻开第一页。字迹工整,墨色沉稳,记录的是某年三月盐铁出入数目。翻到中间,一行小字跳入眼中:“北线专供,白银八万两,经手人——柳七。”
“这是私账。”诸葛雄凑过来,“司徒明轩自己的账本。”
龙吟风继续往后翻。每笔“北线专供”都标注了时间与暗号,有些后面还写着“已交使团”或“押至边关”。最近一笔是十日前,数额高达十二万两。
“这些钱去了北狄。”他说。
话音刚落,四周岩壁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右侧墙体开始向内移动,速度不快,但不可阻挡。头顶的荧光苔藓忽明忽暗,空气变得浑浊。
“机关启动了!”诸葛雄猛地抬头,“整个密室要塌!”
龙吟风合上账册,塞进怀里。他扫视一圈,铁门依旧紧闭,石桌已被挤压断裂,坑洞重新合拢。唯一的出路仍是那道红光开启的木箱——但它不会再动。
“不是让我们死。”他忽然说,“是逼我们走另一条路。”
“哪条?”
“还没找到。”
左侧墙壁也开始了移动。空间缩小了一半,两人被迫靠近中央。诸葛雄伸手去推墙面,纹丝不动。他转头看龙吟风:“再不想办法,我们会被活活夹死!”
龙吟风闭了下眼,回忆进来时的路线。他们是从书架后的暗道滑下来的,通道笔直,地面潮湿,尽头就是这铁门。但刚才一路走来太过顺利,连巡逻的脚步都没听见。司徒明轩不会只设一个死局。
他猛然想起一件事。
“进来的时候,我摸过墙缝。”他说,“有一段灰泥是新的。”
诸葛雄一愣:“你是说……有修补过的痕迹?”
“对。而且是在右边第三块砖附近。”龙吟风迅速转向东南角,“那里可能是薄弱点。”
两人立刻冲过去。那处墙面颜色确实略浅,砖缝间的灰泥也比其他地方平整。龙吟风用剑鞘敲了敲,声音稍空。
“撞开它。”
他们背靠石壁,合力撞向墙面。第一次,只震下些许碎屑。第二次,砖石松动。第三次,整片墙体轰然塌陷,露出一条狭窄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外面是夜色,冷风扑面而来。
龙吟风率先钻出,回身一把拽出诸葛雄。几乎就在同时,身后传来巨大的坍塌声,整座密室彻底陷落,尘烟冲天而起。
两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应该是府内的巡狗察觉了动静。但他们已经出了司徒府地界,眼前是一片荒废的库房区,杂草丛生,无人看守。
“账册还在。”诸葛雄拍了拍胸口,确认怀中之物无损。
龙吟风没答。他靠着断墙坐着,手指插进发间,用力压住太阳穴。那张纸条上的字一直在脑子里转——“乱葬岗那一夜,你听到的哭声,不是风”。
小时候的事一点点浮现。母亲死后第七天,他在后院听见哭声,跑去查看,却什么人都没有。当时以为是风吹竹叶的声音,可现在想来,那哭声有节奏,像是人在压抑地抽泣。
他睁开眼,望向云城方向。司徒府的高墙隐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走。”他站起身。
“去哪?”
“先离开这里。”
两人绕过库房,穿过一条废弃的排水渠,最终抵达城外山道。天边已有微光,晨雾未散。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谷停下,点燃一堆干柴取暖。
半个时辰后,云岫赶到。
他没问过程,只接过账册,一页页翻看。指尖在某些印章上停留片刻,又凑近闻了闻纸张气味。
“是真的。”他终于开口,“用的是司徒府特制的青檀纸,墨里掺了松节油,五年内不会褪色。印章刻痕深度一致,不是仿造。”
诸葛雄握紧拳头:“够了。拿去交给朝廷,司徒明轩必倒。”
云岫摇头:“难。他有权有势,一句‘伪造’就能压下风波。除非有人当面对质。”
诸葛雄还要争辩,却被龙吟风打断。
“我不打算上报。”他说。
两人同时看向他。
“证据能定他的罪,但洗不清我父亲的冤屈。”龙吟风看着手中的账册,“我要他亲口承认,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当年是怎么烧了我家,怎么勾结北狄,怎么装仁义长者骗了二十年。”
云岫沉默片刻:“那你需要更多东西。单凭账册,扳不动他。”
“我知道。”龙吟风站起身,拍掉衣上的尘土,“接下来,我去见一个人。”
“谁?”
“幽影。”
诸葛雄皱眉:“他是司徒明轩最忠心的杀手。”
“但他不是北狄人。”龙吟风目光沉下,“他是前朝太子的侍卫。二十年前那场屠杀,他也活着出来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云岫点头:“若他真还记得旧主,或许不会一味效忠司徒明轩。”
“我会让他开口。”龙吟风将账册交给云岫,“你们先藏好这个。我去乱葬岗。”
“现在?”
“越快越好。”
诸葛雄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龙吟风摇头,“你留在外面接应。如果我没回来,就把账册送去兵部右侍郎李崇文手里。他和我父亲有过命交情。”
“那你一个人太危险!”
“正因为危险,才不能多带人。”龙吟风系紧腰带,“司徒明轩等的就是我慌乱出手。我偏要他想不到。”
云岫递过一个小布包:“带上这个。止血粉,万一受伤能撑一阵。”
龙吟风接过,塞进内襟。
他最后看了眼司徒府的方向,转身踏上山路。
天已亮,山风刮在脸上。他走得很快,脚步坚定。乱葬岗在城西十里外,荒坟遍野,常年没人打理。据传,当年司徒家被诛杀后,尸首都扔在那里,连棺材都没有。
接近午时,他抵达坡顶。
荒草随风摆动,几根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远处一棵枯树下,站着一个人影,黑衣覆面,双手垂在两侧。
龙吟风走上前。
那人没动,也没说话。
“你是幽影。”他说。
对方缓缓抬起右手,掌心躺着一枚铜钱,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永昌通宝”四个字。
龙吟风认得那是前朝货币。
“你留着它。”他说,“说明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幽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不该来。”
“我知道你在等我。”
“司徒明轩要你在子时死。”幽影收起铜钱,“现在离子时还有六个时辰。”
龙吟风站在原地,风吹动他的衣角。
“那你准备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