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王家的人?还把骨灰烧了?
这小子是疯子还是傻子?
他再次打量宋河,这少年身板单薄,怎么看也不像个能干掉彭四那等凶徒的练家子。
“我不信。”钱通冷冷道,“彭四身边至少还跟着三个人。”
“没错。”宋河点点头,“所以,现在窑厂的石灰堆里,应该混了四撮灰。”
钱通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盯着宋河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吹牛或说谎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寻常的小事。
“好,好胆色!”钱通缓缓靠回椅背,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下来,“你杀了王德发的狗,现在火烧眉毛了,就想拉我下水?宋河是吧,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钱通了。如今的钱氏,不过是条漏水的破船,自身难保,可没本事帮你抵挡王家的怒火。”
他在试探。他想知道,这个少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钱老板说笑了。”宋河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我来找您,不是来寻求庇护的。我是来给您送一份大礼的。”
“哦?大礼?”钱通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一份能让钱氏商行东山再起,甚至……能彻底踩死王家,吞掉他们所有生意的大礼。”宋河放下茶杯,语调依然平淡,但内容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通心上。
钱通的笑容僵住了。
“我掌握着一种独门秘法。”宋河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能造出一种全新的‘水泥’。它的坚固、它的效用,远超这个时代所有人的想象。王家的青砖石料,在我的东西面前,不过是一堆随时会散架的垃圾。”
“有了它,钱氏商行失去的一切,都能百倍、千倍地拿回来。王德发引以为傲的建材霸业,将在三个月内,土崩瓦解!”
雅间内,落针可闻。
钱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复仇!
东山再起!
踩死王家!
这些词语像魔鬼的呓语,在他耳边不断回响。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幻想着这一天。可现实一次次将他打醒,王家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而现在,一个杀了王家走狗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他有办法推平那座大山。
这太荒谬了。
也……太诱人了!
钱通死死盯着宋河,脑子里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一个在嘶吼着“相信他!这是唯一的机会!”,另一个却在冷静地警告“这是个陷阱!他是个疯子!别被他拖下水!”。
良久,他眼中的狂热慢慢冷却,重新被理智与多疑占据。
“空口白牙,谁都会说。”钱通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宋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信。”他从容不迫,“你只需要给我一个机会证明。”
钱通的目光闪烁不定,他在做最后的权衡。风险很大,但如果这少年说的是真的……回报将是无法想象的。
他决定赌一次,但要加上保险。
“好!”钱通猛地一拍桌子,作出了决定,“我给你一个机会!也是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他竖起三根手指。
“三天!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必须拿出能让我信服的实质性的东西!是样品也好,是演示也罢,我要亲眼看到你口中那‘足以改变一切’的神奇水泥!”
“如果三天后,你证明不了自己,那今天我们这场会面,就当没发生过。你的死活,与我钱通再无半点关系!”
话音刚落,宋河没有给钱通任何反悔或者继续犹豫的时间,他仿佛已经成了这次合作的主导者。
“钱老板,事不宜迟。我需要一个地方,越偏僻越好,最好是废弃的窑厂,能烧火,能隔绝外人视线。”
他紧接着又报出一连串名词:“石灰石、黏土、铁矿石,还有……石膏。数量不用太多,但必须按我说的比例备齐。”
钱通刚刚燃起的豪情,被这一连串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要求给冲淡了不少。
他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对方的眼神里没有半分赌徒的疯狂,只有工匠般的严谨和一种……一种他看不懂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这小子,真的有底牌?还是说,他在诈我?
钱通心里再次翻江倒海。给他窑厂,给他材料,万一他拿着东西跑了,或者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自己这艘破船,可就真的要沉了。
可不赌呢?王家不会放过自己,横竖都是个死。
“好!”钱通牙关一咬,心底发了狠,“你要的东西,天黑之前,全部给你送到地方!”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宋河,语气里带着最后的警告:“宋河,我钱通这次是压上了全部身家。你要是敢耍我……”
他没有说完,但那眼神里的凶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河只是淡然一笑,仿佛没听出那威胁。
“钱老板,你会庆幸今天这个决定的。”
……
半个时辰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驶出丰安城,在颠簸的土路上朝着东郊一片荒山驶去。
宋河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男人叫刘伯,是钱通最信任的心腹,旁边还跟着两个精壮的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练家子。
钱通说是派来协助,但宋河心里门儿清。
这是监视,也是催命符。
一旦自己三天内拿不出东西,这三个人,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剁了,扔进荒山里喂狼。
马车停下时,一股潮湿的泥土和陈旧的草木灰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座废弃多年的砖窑,半塌的围墙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巨大的窑口黑洞洞的,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
“宋小哥,地方就是这儿了。”刘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老板吩咐的材料,也都在路上了,保证误不了你的事。”
他的目光在宋河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一头待宰的牲口。
宋河却像是没看见他眼中的审视,径直走向那座砖窑,伸手在冰冷的窑壁上摸了摸,又抓起一把地上的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还行,勉强能用。”
他转过身,对上刘伯三人怀疑的目光,语气变得不容置疑。
“你们三个,别傻站着。去,把窑洞里的积水和杂草清干净。那边那堆碎砖,全部搬开,我要一块平整的空地。”
刘伯眉头一皱,这小子,还真把自己当爷使唤了?
他身旁一个汉子忍不住就要发作:“小子,你跟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