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真的吗?”
人群中,一个抱着死去孩子,眼神本已空洞的母亲,颤抖着嘴唇,问出了所有人心底的声音。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寂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是啊,是真的吗?
生灵平等?有尊严地活下去?
这些话,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们被欺骗了太多次,早已不敢再相信任何承诺。
雪倾没有再多说任何华丽的辞藻。
她只是抬起手,对着不周城的方向,轻轻一招。
嗡——
天空之上,空间陡然扭曲,一道巨大的裂缝被撕开。
紧接着,一艘、两艘、三艘……足足十艘遮天蔽日的巨型飞舟,穿过空间涟漪,缓缓降临在天庸城的上空。
那飞舟通体由玄黑色的金属打造,船身刻满了繁复而强大的防御阵纹,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着冰冷而坚实的光芒。
它们就那样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如同十座从天而降的钢铁堡垒,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压迫感与……安全感。
“不周城,已为诸位备好了安身之所。”
雪倾的声音,再次温柔的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里有足以让你们温饱的食物,有能够庇护你们不受战乱侵扰的城墙,也有修士会日夜巡守,保护你们的安全。”
“山高水远,路途艰险,我知你们无法自行前往。”
她伸出手,遥遥指向那十艘悬于天际的飞舟,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所以,我亲自来接你们,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彻底击溃了凡人们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没有家了。
他们以为不周城是遥不可及的梦,是仙人居住的天上宫阙,与他们这些泥地里的蝼蚁无关。
所以,在绝望中,他们选择了归墟教那触手可及的死亡“神国”。
可现在,不周城的城主,亲自驾着传说中的仙家飞舟,来接他们了。
要不是被逼到绝路,谁又愿意与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秽傀为伍,去信奉一个教唆他们去死的邪神?
他们以为,那样的仙家城池,与他们这些凡人泥沼里的蝼蚁,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山高水远,危机四伏,他们就算想去,也只会在半路变成秽傀的食粮。
所以他们绝望,所以他们选择相信归墟教的谎言。
可他们从未想过,不周城的城主,会亲自驾驭着仙家飞舟,来到这片被遗忘的土地,只为接他们……回家。
“呜……呜呜呜……”
压抑的哭声,从人群中响起,然后迅速蔓延开来。
紧接着,压抑了太久的悲恸、委屈、绝望,与此刻死里逃生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震天的哭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朝着雪倾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多谢城主……多谢城主活命之恩!”
有一个,就有第二个。
一个又一个凡人,跪了下去。
他们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狂热的崇拜。
而是在无尽的绝望之后,看到真正曙光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宣泄。
“多谢城主!多谢城主救命之恩!”
山呼海啸般的叩谢声,汇聚成一股比之前的狂信徒呼喊,更加磅礴,更加纯粹的信念洪流,冲天而起。
“不……不!!”
眼看着自己即将完成的“神迹”,就要化为泡影,那名神使的脸,因为嫉妒与疯狂而彻底扭曲。
“你们这些背叛者!神明不会原谅你们的!”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漆黑如墨的骨笛,凑到嘴边,用尽全身的力气,吹响了一个尖锐无比的音节。
“吼——!!”
城中阴暗的角落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骤然亮起。
无数早已潜伏在城中的秽傀,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嘶吼着,冲向广场上那些手无寸铁的凡人。
他要用这些人的鲜血,强行完成这场献祭!
山丘之上,萧霁的瞳孔猛地一缩。
“保护凡人!”
他甚至来不及请示雪倾,属于副堂主的决断力在瞬间迸发,手中的千机伞豁然张开。
“遵命!”
无赦堂的修士们,早已蓄势待发,化作二十道黑色的流光,朝着城中俯冲而去。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所有人都更快。
那是一道裹挟着极致霜寒的白色剑光。
任青衣。
她的身形在空中拉出一道笔直的残影,没有冲向任何一个凡人,也没有去管那个吹响骨笛的神使。
她的目标,只有那头冲在最前面,即将把利爪挥向一个孩童的二次变异秽傀。
她的眼中,没有了迷茫,没有了挣扎,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然。
这一剑,不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
而是为了守护。
为了她刚刚找到的,那条崭新的道。
噗嗤——!
冰蓝色的剑气,精准地,从那头秽傀的眉心穿过,将它整个头颅,都冻成了一蓬冰屑。
任青衣那一剑,是冲锋的号角。
璀璨的冰霜剑气撕裂夜幕,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杀!”
萧霁的声音,带着雷霆之威,紧随其后。
千机伞在他手中瞬间分解,化作三十六柄闪烁着森然寒光的伞骨,如同盘旋的鹰群,呼啸着射入秽傀最密集之处。
滋啦——!
刺目的雷光轰然炸开,形成一片狂暴的雷电之网,将数十只秽傀瞬间笼罩。
焦臭的气味弥漫开来,那些被雷电击中的秽傀,身体僵直,动作迟缓,外翻的骨刺上都结出了一层冰霜。
“上!”
无赦堂的精英小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精准地扑向那些被萧霁的雷法限制住的秽傀。
他们两人一组,三人一队,配合默契到了极致。
一人主攻,一人牵制,一人补刀。
刀光剑影闪烁,每一击都直取秽傀的核心要害。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高效,最冷酷的杀戮。
整个天庸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但这场杀戮,不再是以凡人为祭品,而是以秽傀为目标。
战场的中心,任青衣的身影快得几乎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
她手中的玄冰魄,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片极致的冰寒。
她的剑法,比之从前,少了几分孤高与清冷,却多了几分一往无前的决绝与狠戾。
一头二次变异的秽傀,仗着皮糙肉厚,咆哮着朝她扑来,那锋利的骨爪,足以撕开精铁。
任青衣不闪不避,身形猛地一矮,手中的长剑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逆撩而起。
嗤——!
剑锋贴着秽傀的利爪划过,没有与那坚硬的骨骼硬撼,而是精准地切入了它关节的缝隙之中。
秽傀那足以开山裂石的一爪,瞬间失去了力量。
不等它反应,任青衣已经旋身而起,手中的玄冰魄带起一道圆润的弧光,轻巧地抹过了它的脖颈。
一颗丑陋的头颅,冲天而起,还在半空,就被凛冽的寒气冻成了一座冰雕。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斩杀了一头秽傀之后,立刻扑向下一个目标。
她仿佛不知疲倦,眼中只有那些对凡人构成威胁的秽傀。
有几次,为了保护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凡人,她甚至以身躯硬抗了秽傀的冲撞,嘴角溢出鲜血,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保护左翼!三队,去那边!”
她清冷的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响起,清晰地指挥着周围几名被她强悍战力折服的无赦堂修士。
那些桀骜不驯的老油条们,此刻竟对她的命令没有半点抵触,下意识地便遵从了她的指挥。
他们震惊地发现,这个女人的战斗直觉,比他们这些在尸山血海里打滚了十年的人还要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