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寒贴着山壁走，脚步很轻。夜风从背后吹来，带着点湿气。他停下，把虎符塞进内袋，手指碰到瓷瓶，药还剩一半。
他抬头看了眼山顶方向。那里有一块平石，楚狂歌常在那练刀。他没打算上去，只是想绕到校场后侧埋伏。可刚迈出一步，耳边忽然响起破空声。
他侧身翻滚，一道掌风擦着肩头掠过，砸在地上，碎石飞溅。
叶天寒翻身站起，右手已经握住了裂天刀的刀柄。对面站着楚狂歌，双手垂在身侧，脸上没有表情。
“师父？”他低声问。
楚狂歌不答话，右脚往前一滑，手掌如钩，直取他咽喉。这一招又快又狠，角度刁钻。叶天寒抬臂格挡，却被一股巧劲震得后退两步，手腕发麻。
这不是北境的打法。
他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南境点脉截气的手法，专打关节软处，封人行动。昭武伯身边的护卫就用这种功夫。
他又退半步，拉开距离。楚狂歌不停，左手横切，右手成爪，接连三击都奔着他旧伤的位置去。左臂那道疤猛地抽了一下，像是被针扎进肉里。
叶天寒咬牙，拔刀出鞘。
刀光一闪，他使出断岳刀第一式“断山势”，横劈过去。楚狂歌侧身避过，顺势一脚踹在他膝盖外侧。他踉跄了一下，单膝点地，立刻弹起，反手一刀撩向对方肋下。
两人交手十招，叶天寒越打越紧。对方每一招都像在试探他的反应，逼他用老路子应对。可越是熟悉，越觉得不对劲。这些动作不只是模仿，更像是在唤醒什么。
他想起死牢那天。铁门打开，两个黑衣人走进来，也是这样无声无息。他们没说话，直接动手，一招就把他按在地上。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权势，只知道疼。
现在这感觉又来了。
他喘了口气，退到崖边。月光照在刀刃上，映出他眼睛里的火。
楚狂歌一步步走近，忽然变招。不再是南境的阴柔手法，而是融合了北境大开大合的架势，却又藏着一丝诡异的节奏。像是两个人的武功拼在一起，硬生生拧成一股力。
叶天寒看懂了。
这是昭武伯和他手下高手的合击之术。有人把这套东西教给了楚狂歌，或者……楚狂歌自己挨过这一套。
他不再犹豫，冲上去就是一刀。
这次不用前三式，直接抢攻。刀风呼啸，逼得楚狂歌后撤半步。但他立刻反击，一掌拍向叶天寒心口。那一瞬间，叶天寒眼前闪过一幕——校场上，昭武伯站在高台，身边十二护卫列阵，其中一个正是用这掌法，当众将一名百夫长打得吐血倒地。
他的呼吸停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楚狂歌的掌风已经贴上衣服。
可就在掌力要压下的刹那，叶天寒动了。他没有后退，反而往前撞，整个人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刀从下往上挑，带出第七式“斩虚”的起手。
这一刀不该这么快。
断岳刀七式中，第七式是最后才用的。它不是杀招，是破招。要等敌人全力出手，露出破绽，才能斩断对方气势。
但现在，他提前用了。
刀锋撕开空气，发出一声尖啸。楚狂歌瞳孔一缩，竟没有硬接，而是收掌回身。
可还是慢了半分。
刀风扫过，把他左襟整片割裂。布条飘落时，露出胸口一道扭曲的旧伤。那伤口弯弯曲曲，边缘不齐，明显是短剑刺入后强行扭动造成的。
叶天寒盯着那道疤，手慢慢松了松刀柄。
“你早就见过他。”他说。
楚狂歌低头看了看伤口，伸手摸了摸。他笑了下，声音有点哑：“十年前，我在南境替铁辕侯传信，撞上了昭武伯的人。那一晚，我杀了六个，但最后一剑没能躲开。”
叶天寒没说话。
“我不是来教你防他的招。”楚狂歌看着他，“我是来让你明白，你怕的不是他会怎么打你，是你总觉得自己会被打倒。”
叶天寒握紧了刀。
“你在牢里被打倒过，在军营被排挤过，在战场上被人当成炮灰推出去。每一次你活下来，都是因为更狠、更拼。可你心里一直有个念头——只要他出现，你就得低头。”
风刮过来，吹得两人衣角乱响。
“今晚你没退。”楚狂歌说，“你迎上去了。哪怕那一掌让你想起了过去的事，你还是出了刀。而且是‘斩虚’。”
叶天寒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裂了，血顺着刀柄流下来，滴在石头上。
“这刀本来就是要斩掉那些不该缠着你的东西。”楚狂歌说，“你现在做到了。”
叶天寒抬起头。远处军营的灯火还在亮着，校场那边隐约有巡逻的脚步声。他原本要去那里设局抓人，现在却站在这里，刀还在手里。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拿刀是什么时候？”楚狂歌问。
“市井。”他说，“十五岁，为了抢一口饭，从屠夫摊上偷了把剁骨刀。”
“那时候你想杀人吗？”
“不想。就想活下去。”
“现在呢？”
“一样。”他说，“但我得先守住这些人能活的地方。”
楚狂歌点点头，转身走到崖边。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进风里。纸片打着旋儿飞下去，消失在黑暗中。
“那是我写的刀谱残页。”他说，“我一直留着，想着哪天你会需要。但现在不用了。”
叶天寒看着那张纸消失的方向。
“你刚才那一刀，不是因为我穿了他的衣服，用了他的招。”楚狂歌说，“是你终于不再怕那个影子了。”
叶天寒把刀插回鞘里。左臂的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没去碰。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楚狂歌问。
“回去。”他说，“还有个人等着我去抓。”
楚狂歌笑了笑，没再说话。他盘腿坐下，闭上眼，像是准备调息。
叶天寒转身往山下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师父。”
“嗯？”
“下次别这样动手。”
楚狂歌睁开一只眼：“那你下次也别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叶天寒没回头，继续往下走。山路有些滑，他走得稳。快到半山腰时，他伸手进怀里，摸了摸那块虎符。
它还在。
他放慢脚步，耳朵竖起来。刚才好像听见一点动静，像是有人踩到了枯枝。
他停下，不动。
几秒后，左侧林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但连续不断。
他慢慢抽出刀，贴着树干靠过去。
林子边缘站着一个人，穿着普通士兵的皮甲，手里提着个竹笼。笼子里有只黑猫，正冲着他这边叫。
那人看见他，愣了一下，赶紧低头行礼：“火长，我……我来捉猫的。营里老鼠多，长官让抓几只猫进来。”
叶天寒盯着他。
“这猫……哪儿来的？”
“马厩后面捡的，挺壮实，能抓耗子。”
叶天寒走近两步。猫在笼子里挣扎，爪子伸出栏杆，挠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那只爪子。指甲缝里有一点红泥，很新鲜。
他记得，校场东侧粮仓周围的土，就是这种颜色。
他把手伸进笼子，抓住猫的后颈。猫挣扎了一下，叫了一声。
那人慌了：“火长，这猫不能随便动啊，是上头配的捕鼠……”
话没说完，叶天寒抬手把猫扔进了旁边的灌木丛。
猫尖叫着跑远了。
他看着眼前的士兵，声音很低：“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吞了口唾沫：“张……张五。”
“你值哪个班？”
“戌时三班，守西营门。”
“那你现在不在岗上，为什么在这儿？”
张五脸色变了：“我……我轮休……”
叶天寒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树上。
“你说谎。”他说，“西营门今晚没人轮休。穆先生刚下了令，所有岗哨加倍。”
张五开始发抖。
叶天寒盯着他的眼睛：“谁让你来的？”
张五张了张嘴，还没出声，突然身子一僵。
一缕血线从他嘴角流下来。
他瞪大眼，手抓着叶天寒的胳膊，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然后整个人软了下去。
叶天寒松开手，让他滑倒在地。他蹲下检查，发现后颈有个小孔，血不多，但致命。
他抬头看向林子深处。
树影晃动，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站起身，抽出刀，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