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别墅里异常安静。叶鸾祎将自己关在书房,处理其他积压的文件,但心思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楼下。
古诚应该在客房或者他自己的小工作间里,整理她要求的分析报告。
那句“不必太赶”说出口后,她心里其实有些没底。
他会领会到这细微的让步吗?还是会依旧像完成任务一样,拼命赶工?
这种不确定感让她有些焦躁,甚至比面对难缠的客户更甚。
她几次想下楼去看看,或者找个借口叫他上来问点别的。
但都强行忍住了。过度的关注,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时间在键盘敲击和文件翻动声中缓慢流逝。
临近傍晚,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似乎又要下雨。
叶鸾祎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正准备休息片刻,书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
古诚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件。
他的脸色看起来比上午略显苍白,但神情依旧平静。
“主人,您要的分析报告初稿已经完成!”
他将文件双手递上,“时间仓促,可能还有不够详尽之处,请您过目!”
叶鸾祎接过文件,厚度适中,纸张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她翻开看了看,目录清晰,数据罗列规整,甚至还附上了一些简单的趋势图表和分析摘要。
这绝不是在“不必太赶”的情况下敷衍了事的成果,显然是投入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她的心微微揪紧。他是不是又不管不顾地埋头苦干了?
“做得很快!”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他垂在身侧的手。
袖口依旧严谨地扣着。
“是您要求的资料前期准备比较充分!”
古诚谦逊地回答,避开了自己付出的努力。
叶鸾祎合上文件,放在桌上,没有立刻翻阅。
“辛苦了!”这两个字说出口,带着一丝她自己都陌生的生涩。
古诚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帘:“这是我分内之事!”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窗外的天色更暗了,乌云低压,空气中弥漫着雨前特有的湿润土腥气。
“要下雨了!”叶鸾祎看着窗外,没话找话。
“是的!已经检查过所有窗户,也收好了庭院里的靠垫。”古诚接口道,依旧是事事周全。
叶鸾祎“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在报告封面上摩挲着。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不想让对话就此结束,却又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的惊雷。
雷声很大,震得窗户似乎都嗡嗡作响。
几乎是同时,叶鸾祎注意到,站在她面前的古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虽然极其短暂,立刻就被他控制住,但那瞬间的本能反应,没能逃过她此刻格外专注的视线。
她忽然想起,似乎听谁提起过,古诚小时候……很怕打雷?是因为被遗弃在雨夜的经历吗?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又一道更亮的闪电,更响的雷声接踵而至。
哗啦啦,豆大的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
叶鸾祎看到古诚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虽然他依旧站得笔直,垂着眼眸,但她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极力克制的紧绷。
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未曾预料的举动。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将原本开着一道缝隙透气的窗户彻底关紧,拉严了厚重的窗帘。
室外的电闪雷鸣声顿时被隔绝了大半,书房内只剩下雨点敲打玻璃的沉闷声响,以及更显清晰的、两人之间的呼吸声。
做完这个动作,她转过身,背靠着窗户,看向古诚。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叶鸾祎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报告我晚点看,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今天没什么别的事了。”
她没有再提手腕,没有提怕不怕打雷,只是给了他一个“休息”的指令。
古诚抬起头,看向她。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沉寂,里面翻涌着一些复杂的、难以分辨的情绪——惊讶,困惑。
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窗外的雷声被窗帘阻隔后,他紧绷的肩膀似乎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他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是,谢谢主人!”
这一次,“谢谢”两个字,似乎比以往多了一点微弱的重量。
他微微躬身,然后转身,脚步比进来时似乎略显匆忙地离开了书房。
门被轻轻带上。
叶鸾祎依旧背靠着窗户站着,听着门外脚步声远去,直到消失。
她能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
她刚才的举动,算是什么?安慰?庇护?
还是……仅仅是一个主人对下属合理的体恤?
她分不清。
但她清楚地看到,在她关紧窗户、拉上窗帘的那一刻。
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东西,像是冰封的河面下,终于有了一缕活水涌动的迹象。
虽然细微,但确实存在。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书房内却仿佛因为那个小小的举动,而驱散了一些持续已久的寒意。
叶鸾祎走到书桌前,拿起那份分析报告,并没有立刻翻开。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封面。
也许,打破坚冰,并不需要惊天动地的举动。
有时候,只是一个关窗的动作,一句“不必太赶”,一次在雷雨夜给予的、不着痕迹的庇护。
她似乎,找到了正确方向的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