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潮湿的岩面上敲击出清晰而冰冷的回响,一声声逼近,精准地朝着老刀藏身的角落而来。没有迟疑,没有搜寻,仿佛猎手早已锁定了猎物的位置。老刀蜷缩在破损的木箱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紧紧闭着眼,将头深埋在臂弯里,全身的肌肉绷得像石头,连呼吸都屏住了,只留下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外界最细微的动静。
脚步停在离他仅几步远的地方。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凛冽植物的气息,是陈静身上特有的味道,此刻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没有立刻的呵斥或行动。一片死寂,只有那存在感极强的停顿,像暴风雨前凝固的空气。
然后,陈静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开了寂静,每个字都淬着冰冷的寒意:“看来,疼痛也没能让你学会真正的安静。”
老刀一动不动,维持着昏迷或极度恐惧的假象。
“你以为,用这种自残的方式,就能传递什么信息?”陈静的声音里听不出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厌倦的、绝对的掌控感,“还是以为,阴影里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能给你带来救赎?”
老刀的心沉了下去。她果然知道了。她知道他试图联系“林”,甚至可能猜到了他传递信息的方式。那个金属圆柱体的振动,果然是个警报。
“我给过你机会,老刀。”陈静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更近了,几乎就停在木箱的另一侧。老刀能感觉到她的影子笼罩下来。“我试图引导你,净化你,让你摆脱这具痛苦皮囊的束缚。但你选择了抗拒,选择了……污染。”
一只手,戴着无菌橡胶手套,冰凉而有力,猛地抓住了老刀未受伤的左臂手腕,将他从地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老刀猝不及防,痛呼一声,被迫与陈静面对面。昏暗的光线下,陈静的脸庞近在咫尺。那张曾经带着温和假面的脸,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深不见底的眼眸,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出老刀苍白惊恐的脸。
“让我看看,”陈静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尖几乎要触碰到老刀右臂上渗出血迹的纱布,“你用血,想换来什么?”
老刀奋力挣扎,但陈静的手像铁钳一样牢固。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放开……我……”他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声音。
陈静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越过老刀的肩膀,投向那片幽深的杂物堆阴影,声音清晰地传了过去,像是宣告,也像是最后的通牒:“你也看到了。这就是反抗的下场。无序,痛苦,然后……湮灭。”
阴影里,死一般的寂静。
陈静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老刀脸上,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销毁的实验品。“最后一次机会,老刀。放弃你那些无谓的挣扎,接受最终的净化。这是你唯一能获得……安宁的方式。”
老刀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知道,所谓的“净化”就是彻底的洗脑,是自我意识的死亡。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不……”
陈静的脸上,终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果然如此”的神情。那神情里,没有意外,没有惋惜,只有一种“程序走到尽头”的冷漠。
“可惜。”她松开了抓住老刀的手。
老刀脱力地跌坐在地,大口咳嗽着。
陈静后退一步,从白大褂的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巧的、闪着金属冷光的注射器。注射器里已经灌满了某种无色透明的液体。她熟练地弹了弹针管,排掉空气,针尖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
“既然你选择了痛苦,”她平静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那我就帮你结束它。”
她朝着老刀,迈出了最后一步。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尖锐的、像是高压气体泄漏的声音,猛地从阴影深处爆发出来!声音极其刺耳,瞬间打破了洞穴的死寂!
陈静的动作猛地一顿,霍然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来源!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超出掌控的惊怒!
几乎在同一时间!
“啪!啪!啪!”
洞穴顶部,那几盏本就昏暗的壁灯,像是电路短路一般,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刺眼的火花,然后齐齐熄灭!
整个洞穴,瞬间陷入了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彻底。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瞬间被放大到极致。水滴声变得震耳欲聋,陈静急促的呼吸声近在咫尺,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来自阴影方向的尖锐漏气声……
“谁?!”陈静在黑暗中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似乎迅速移动了位置,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老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是“林”!是“林”在帮他!利用某种方式制造了混乱!
机会!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疼痛和恐惧。老刀顾不上右臂的伤势,凭着记忆和感觉,猛地向旁边一滚,试图远离陈静刚才站立的位置,同时伸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想要找到可以防身或者制造更多混乱的东西。
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块冰冷坚硬的物体——是那个之前被他摔过的搪瓷杯!
他抓起杯子,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记忆中暗门的大致方向,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杯子砸在岩壁上,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不休!
“找死!”陈静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被激怒的狠厉。脚步声迅速朝着老刀的方向逼近!
老刀连滚带爬地向后缩,背部抵住了冰冷的岩壁,无路可退。他能感觉到陈静的气息越来越近,那支注射器的针尖,仿佛已经抵在了他的皮肤上。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
“咚!咚!咚!”
一阵沉闷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从阴影深处传来!这次不再是摩擦或漏气,而是清晰无比的、人为的敲击声!三下一组,重复不断,带着一种急促的、警示的意味!
这声音仿佛刺激到了陈静,她的动作再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疑。
而老刀,在听到这敲击节奏的瞬间,脑海中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画面——是之前苏婉在无意识状态下,手指抽搐的节奏!两短一长!和这个一样!
这不是随机的!这是“林”在试图传递信息!是在告诉他什么?
方位?方法?还是……警告?
黑暗、混乱、未知的敲击、逼近的危险……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将洞穴变成了一个充满杀机的迷宫。老刀蜷缩在角落,剧烈的喘息着,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和压力下疯狂运转。陈静就在附近,随时可能找到他。而唯一的生机,似乎就系于那片发出诡异声响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对峙的天平,在绝对的黑暗里,发生了微妙的倾斜。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而决定生死的钥匙,似乎就握在那个从未露面的“林”,以及老刀能否在下一秒破译那黑暗中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