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阁安排的客卿院落确实清幽雅致。小桥流水,仙葩吐蕊,浓郁的仙灵之气几乎凝成实质,比之外界又浓郁数倍。叶尘在静室中盘膝而坐,周身混沌气息流转,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仙灵之气。
他并未急于提升修为境界,而是将大部分心神沉入丹田,关注着那方初生的内天地。
千里方圆的世界,依旧笼罩在灰蒙蒙的混沌之气中,但仔细感知,便能发现细微的变化。天空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蒙,而是有了一丝极淡的、仿佛晨曦微露般的明暗交替,虽然远未形成日月,却已初具“光阴”流转的雏形。大地上,山川轮廓似乎清晰了少许,一条微缩的、由精纯仙元凝聚的溪流,正蜿蜒流淌,滋润着干涸的土地。
最奇妙的是,当叶尘的神念与内天地相合,隐隐能感受到那高悬于九阳仙域之外的九轮神阳,洒下的光辉中蕴含的磅礴道则。虽然隔着无尽的虚空和世界壁垒,但那九种迥异却又同源的本源气息,依旧如同灯塔般,为内天地的演化指引着方向。
“赤明神阳,主光明、生机、造化;皓阳神阳,主秩序、律法、威严;玄冥神阳,主太阴、寒寂、归藏……”叶尘回味着玉简中的描述,心有所悟。他的混沌内天地,包罗万象,理论上可以容纳、演化一切法则。这九阳道则,正是绝佳的资粮。
他尝试着,引导一缕极其微弱的、源自“赤明神阳”的道韵气息,透过世界壁垒,融入内天地。
“嗡——”
内天地轻轻一震,那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被注入了一缕极其细微的金色丝线,整个世界的“亮度”似乎提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大地之上,一些原本沉寂的混沌之气,开始活跃,隐隐有孕育生机的迹象。
“有效!”叶尘心中一喜。虽然过程缓慢,效果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他的路是对的。以内天地为根基,吸纳、融合九阳仙域乃至诸天万界的大道法则,不断完善自身世界,这才是《九转混沌诀》后续的道路,也是他超越此界修士的根本。
就在他沉浸于内天地演化之时,院落外的禁制传来一丝轻微的波动。
叶尘心神退出内天地,睁开双眼:“请进。”
院门无声开启,进来的是洛璃。她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更衬得肌肤如玉,气质清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叶前辈,没有打扰您静修吧?”洛璃行礼道。
“无妨。”叶尘示意她坐下,“有事?”
洛璃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前辈,文渊长老让我来询问,您是否需要接取一些阁内的任务?一来可以更快熟悉仙域环境,二来也能赚取一些仙晶或贡献,方便日后行事。”
叶尘了然。天机阁虽对他以礼相待,但也不可能无限期供养一个外人。接取任务,互利互惠,是最好不过。
“可。有何任务?”叶尘直接问道。
洛璃取出一枚玉简,递给叶尘:“这是目前流云仙城分阁发布的一些适合玄仙层次的任务,前辈可以看看。”
叶尘神念扫入玉简。
“猎杀三头盘踞在‘黑风山脉’的六品天仙境‘蚀骨毒蛟’,取其毒囊与蛟筋,奖励:五千下品仙晶,或等价贡献。”
“护送‘百草堂’一批珍贵丹药前往三万里外的‘金石仙城’,途中需经过‘飓风峡谷’,疑似有流寇出没,要求至少三品玄仙实力,奖励:八千下品仙晶,或等价贡献。”
“探查‘落星湖’近期异动原因,有渔民声称见到湖底有七彩霞光冲天,疑有异宝出世或秘境开启,任务危险程度不明,奖励视探查结果而定,保底三千下品仙晶。”
……
林林总总数十个任务,难度、风险、奖励各不相同。
叶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其中一个任务上。
“调查‘暗影楼’在流云仙城近期活动异常增多的原因,并尽可能获取其据点信息。任务等级:危险。建议玄仙中期以上接取。奖励:一万下品仙晶,天机阁‘丙级’情报权限(临时)。”
暗影楼?叶尘想起山谷中那群黑袍修士。他们与天机阁本就摩擦不断,如今活动异常,恐怕所图非小。而且,这种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往往消息最为灵通,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跨界传送,乃至寂灭神殿的蛛丝马迹。
“就这个吧。”叶尘指了指关于暗影楼的任务。
洛璃一看,脸色微变:“前辈,这个任务……很危险。暗影楼势力庞大,行事狠辣,其据点必然守卫森严,甚至有玄仙后期乃至巅峰的杀手坐镇。文渊长老也只是将其挂出,并未指望真有人能完成……”
“无妨。”叶尘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告诉我已知的信息。”
洛璃见叶尘心意已决,只好道:“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暗影楼在流云仙城的活动,近三个月来确实异常频繁。他们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我们怀疑他们的一个秘密据点,可能隐藏在城西的‘鬼市’之中。”
“鬼市?”
“嗯,那是流云仙城一处三不管地带,位于地下巨大的废弃矿洞之中,龙蛇混杂,充斥着黑市交易、情报买卖和各种见不得光的勾当。那里规则混乱,即便是流云仙宗的巡逻队也很少深入。”洛璃解释道,“我们曾派过几名擅长隐匿的探子进去,但都……杳无音信。”
叶尘点了点头。混乱,往往意味着机会。
“鬼市入口在何处?”
“城西有一家名为‘忘忧’的酒肆,其后院枯井便是入口之一。不过,进入需要特定的信物或者……足够的实力。”洛璃说着,取出一枚漆黑的、刻着一个骷髅鬼面的令牌递给叶尘,“这是我们从一名被击杀的暗影楼外围成员身上搜到的信物,或许有用。”
叶尘接过令牌,触手冰凉,蕴含着一丝阴煞之气。“好,此事我接了。”
“前辈万事小心!”洛璃郑重道,“若有需要,可随时通过这枚传讯玉符联系我。”她又递给叶尘一枚小巧的玉符。
叶尘收起玉符,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已消失在院落之中。
……
流云仙城西区,与中心区域的繁华井然相比,显得破败而混乱。街道狭窄,污水横流,来往的修士也多带着彪悍或阴鸷的气息。
“忘忧”酒肆就坐落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尽头。招牌歪斜,门帘油腻,里面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水和汗臭混合的味道。
叶尘步入酒肆,嘈杂的声音为之一静。几道不善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感知到他刻意流露出的一品真仙气息后,又大多不屑地收了回去。在这种地方,真仙只是底层。
叶尘径直走到柜台,丢出几块下品仙晶。“一壶酒。”
掌柜是个独眼老者,麻利地收下仙晶,递过来一壶浑浊的烈酒,低垂的眼皮都未曾抬起。
叶尘拿起酒壶,并未饮用,而是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柜台上敲了敲,节奏奇特。
独眼老者动作微微一滞,抬起那只独眼,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精光,看了叶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沙哑道:“后院枯井,好走不送。”
叶尘放下酒壶,转身走向通往后院的门帘。
后院更是荒凉,杂草丛生,一口布满苔藓的枯井坐落其中。井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叶尘能感觉到井口布置着隐匿和预警的阵法。他取出那枚骷髅鬼面令牌,注入一丝微弱的仙元。
令牌泛起幽幽黑光,与井口的阵法产生共鸣。一阵空间波动掠过,井口那无形的阻碍消失了。
叶尘毫不犹豫,纵身跃入枯井。
并非直坠而下,而是经过一阵短暂的空间传送感,脚下再次触碰到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巨大无比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穹顶高悬,镶嵌着发出惨绿色光芒的萤石,如同鬼火。下方是错综复杂的街道和简陋的建筑,由原本的矿洞改造而成。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古怪的味道,药草、血腥、腐败、还有淡淡的魔气。
街道上人影绰绰,大多遮掩着面容,行色匆匆。两侧摆满了地摊,售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有沾染血污的残破仙器,有气息诡异的妖兽材料,有写着未知功法的骨片,甚至……还有被禁制束缚、眼神麻木的各族奴隶。
这里就是鬼市,流云仙城光鲜表象下的阴影之地。
叶尘收敛气息,将自身存在感降到最低,如同一个幽魂,融入熙攘的人流之中。他并未急于寻找暗影楼的据点,而是看似随意地闲逛着,神念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致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混沌内天地赋予他的感知,远超同阶。他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个人身上细微的能量波动,法则气息,甚至情绪念头。
他“听”到了许多零碎的信息。
“……听说前几天‘黑蛇帮’和‘血狼团’为了争夺一个新发现的阴魂晶矿脉,火并了一场,死了不少人……”
“……最新消息,城主府大小姐下个月招亲,要求骨龄千岁以下,修为至少天仙……”
“……暗影楼最近好像在找一具古尸?出价很高……”
“……城东张记炼器铺进了一批‘火熔金’,纯度不错,就是价钱黑了点……”
……
纷杂的信息流过心头,叶尘重点关注与暗影楼相关的部分。古尸?他们找古尸做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朝着几个议论此事的摊位靠近。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
“滚开!老东西!挡了我们少主的路,找死吗?”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名衣着华贵、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在几名气息彪悍的护卫簇拥下,正对着一个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的老者喝骂。那老者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瓦罐,对呵斥充耳不闻。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名护卫狞笑上前,抬脚就向老者踹去。
这一脚势大力沉,带着真仙后期的法力波动,若是踹实了,那毫无修为的老者必然殒命。
周围的人群冷眼旁观,在鬼市,这种事司空见惯。
然而,那名护卫的脚在距离老者三尺之外,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再也无法寸进!
“嗯?”那护卫一愣,随即暴怒,“谁?敢管我们血刀门少主的闲事?!”
那被称为少主的公子哥也眉头一皱,阴冷的目光扫视四周。
叶尘缓缓从人群中走出,神色平静。“鬼市自有鬼市的规矩,强买强卖可以,无故杀人,过了。”
他并未显露真正修为,依旧是一品真仙的气息。
“区区一个一品真仙,也敢学人多管闲事?”血刀门少主嗤笑一声,眼神残忍,“给我废了他!”
几名护卫闻言,顿时面露凶光,纷纷祭出法宝,刀光剑影,带着腥风血雨般的气势,向叶尘笼罩而来。这些护卫都是天仙修为,联手之下,威力不容小觑。
周围的人群纷纷后退,生怕被波及。
叶尘摇了摇头,甚至没有动用仙元,只是袖袍随意一挥。
一股无形巨力凭空产生,如同排山倒海!
“砰!砰!砰!”
那几名冲上来的天仙护卫,如同被太古神山撞中,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远处的岩壁上,骨断筋折,吐血昏迷,手中的法宝更是寸寸碎裂!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尘,仿佛见了鬼一般。一个一品真仙,袖袍一挥,秒杀数名天仙?这怎么可能?!
那血刀门少主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恐,脸色煞白,指着叶尘,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尘看都未看他一眼,目光落在那蜷缩的老者身上。老者依旧低着头,抱着瓦罐,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
但叶尘的混沌之眸,却看到了一丝不同。
那瓦罐之中,隐隐透出一股极其隐晦、却精纯无比的……太阴之力?与玉简中描述的“玄冥神阳”道则,似乎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沉寂。
“有点意思。”叶尘心中微动,走到老者面前,蹲下身,温和道:“老丈,你这罐子,卖吗?”
老者这才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眼神浑浊的脸。他看了看叶尘,又看了看远处如同鹌鹑般瑟瑟发抖的血刀门少主,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异色。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比了一个数字。
“十……十块……上品仙晶。”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锣。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十块上品仙晶?那可是相当于十万下品仙晶!足以在流云仙城买下一处不错的宅院了!这老疯子还真敢开口!
然而,叶尘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取出十块灵气盎然的的上品仙晶,放在老者面前。“成交。”
老者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叶尘如此爽快。他看了看仙晶,又看了看叶尘,沉默了片刻,将怀中的破旧瓦罐递了过去。
叶尘接过瓦罐,入手冰凉,神念探入,那股太阴之力更加清晰。他不动声色地将瓦罐收起。
老者拿起仙晶,颤巍巍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叶尘一眼,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有某种复杂的情绪一闪而逝,随即转身,蹒跚着消失在阴暗的巷道深处。
叶尘看着老者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老者,绝不简单。
他没有停留,也转身离开,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小插曲。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几道隐藏在阴影中的目光,却牢牢锁定了他的背影。
“目标出现,疑似玄仙,实力不明。已与‘守罐人’接触,获取‘太阴罐’。通知楼主,计划有变……”
一道细微的神念波动,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
鬼市的暗流,因为叶尘的到来,开始加速涌动。
第540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