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日头带着恰到好处的暖,透过紫禁城的窗棂,在明黄色的龙椅上投下一方亮斑。林辰跪在冰凉的金砖上,额头抵着地面,怀里紧紧护着云卿先生的画轴,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烧的噼啪声,每一声都像敲在心头的重锤。
“抬起头来。”龙椅上传来低沉的声音,带着长期服用丹药后的沙哑,却依旧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辰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层层朝臣,落在那个身着龙袍的身影上。皇上的脸色透着不正常的潮红,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显然被丹药的燥性所扰。他深吸一口气,举起画轴:“草民林辰,来自百草谷,今日斗胆献画,愿陛下能观画知民生。”
张大人上前一步,接过画轴,小心翼翼地展开。当百草谷的景象在宣纸上铺陈开来——紫菀架下,三地百姓围坐欢笑,草原的羊毛毡上摆着沙棘酱,江南的竹篮里盛着桂花糕,谷里的孩童正给新苗系上三色绳结——殿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这……这是何物?”皇上的目光被画中那片紫菀花海吸引,眉头微蹙,“朕的御花园里,从未见过这般景致。”
“回陛下,”林辰的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遍大殿,“此乃三地百姓合种的‘三色籽’,性温,能入药,更能让草原的沙、江南的水、谷里的土连在一起,养活着七州十二县的百姓。画中之人,都是受过‘三色籽’恩惠的百姓,他们的安乐,才是江山的根基。”
李总管站在一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尖声道:“大胆刁民!竟敢在御前妖言惑众!这不过是寻常药草,怎配与江山相提并论?”
刘院判也附和道:“陛下,此苗虽有些药性,却远不及‘长生丹’神效,林辰此举,怕是想阻挠陛下炼制仙丹,其心可诛!”
“陛下!”王侍郎挺身而出,举起手中的证据,“林辰所言句句属实!李总管与刘院判为炼制所谓的‘长生丹’,早已暗中掠夺‘三色籽’,甚至用猛药试炼,导致药苗焦枯,百姓怨声载道!这是他们蓄意谋划的证据,还有七州百姓的万民书为证!”
证据被一一呈上:《李氏药记》里关于“三色籽”的记载、乱葬岗的焦黑药渣、太医院强征药苗的账目、百姓的血泪证词……每一样都像重锤,敲在李总管和刘院判的心上。
皇上的脸色越来越沉,手指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他看向李总管,目光锐利如刀:“李进忠,这些事,你可知晓?”
李总管“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陛下明鉴!奴才……奴才只是想为陛下分忧,绝无掠夺百姓之意啊!”
“绝无掠夺?”周小满不知何时跟着苏文进了殿,她捧着账册,声音清亮,“那沧州李家庄的老药农,曾受‘三色籽’救命之恩,您却强征他家的苗,还放话说‘违旨者斩’,这也是分忧吗?”
阿古拉山也上前一步,将草原牧民的联名血书呈上:“草原的沙棘林因被过度采摘,已经开始沙化,牧民们无以为生,这也是为陛下分忧?”
苏文则举起江南药商的证词:“苏婉堂的药圃因缺‘三色籽’,救治瘟疫的药膏断了供,已经有百姓因此丧命,这也是分忧?”
三人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像三地的风,带着草原的刚、江南的韧、谷里的直,吹得李总管和刘院判的谎言摇摇欲坠。
皇上看着眼前的证据,又望向那幅百草谷的画,画中百姓的笑脸与证词上的血泪形成鲜明对比,让他心头猛地一颤。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微服私访,在百草谷见过的那片紫菀花,见过药农们互相帮扶的景象,那时的江山,虽不富裕,却透着勃勃生机。
“够了。”皇上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疲惫,“李进忠,刘启明,你们可知罪?”
李总管和刘院判面如死灰,瘫倒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传朕旨意,”皇上的目光重新落在画上,语气渐渐缓和,“即刻查封太医院的丹药房,停止炼制‘长生丹’。李进忠、刘启明革职查办,交由刑部严审。至于‘三色籽’……”他看向林辰,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就依百姓所愿,由三地药农自主培育,朝廷不得强征,还要加以扶持,让这苗真正为百姓所用。”
殿内响起一片“陛下圣明”的呼声,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真诚。林辰望着龙椅上的身影,忽然觉得,皇上眼中的潮红退去后,露出的是一丝醒悟的清明,像雨后的天空,虽有阴霾,却已透出光亮。
走出紫禁城时,秋分的阳光正好,洒在三人身上,暖洋洋的。周小满把账册紧紧抱在怀里,上面的字迹仿佛都带着笑意;阿古拉山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光,却不再是防备的冷,而是守护的亮;苏文手里的画轴被风轻轻吹动,画中的紫菀花像活了过来,在风里摇曳。
林辰回头望了眼巍峨的宫墙,铁拐杖在地上敲出轻快的响。他知道,这场较量没有真正的赢家,却有最珍贵的结果——“三色籽”保住了,三地的联结保住了,那份让百姓安乐、药田丰茂的初心,保住了。
远处传来钟鸣,声音洪亮,像在宣告一个新的开始。林辰笑了,带着三个年轻人,向着城外走去,他们的身后,是逐渐远去的宫墙暗影,身前,是通往百草谷的路,路上的风,正带着紫菀花的香,等着他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