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之内,喧嚣与血腥被厚重的门板彻底隔绝,只余下满院的静谧与劫后余生的温馨。
苏哲牵着柳月卿,另一只手轻轻扶着柳盈,三人并肩走在回廊下,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府中下人们早已闻讯赶来,远远地站着,脸上挂着激动与喜悦的泪水,却又不敢上前打扰这来之不易的团聚。
柳盈的眼眶依旧泛红,但声音里却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干练,她迅速恢复了苏府大管家的角色,对身旁的管事低声吩咐道:“快,去烧最好的热水,备好换洗衣物,再让厨房准备侯爷最爱吃的酒菜,今晚……全府上下,都加餐!”
苏哲的目光扫过庭院,看到了那些随他一同从川蜀杀回来的护卫们,他们一个个盔甲残破,身上带着深浅不一的伤口,脸上满是疲惫,但此刻看到侯爷与主母团聚,眼中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的心头一热,停下脚步,转身对那些护卫们朗声道:“诸位兄弟,此行辛苦了!”
以薛六为首的护卫们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洪亮:“为侯爷效死,万死不辞!”
“都起来!”苏哲上前一步,亲手扶起最前方的薛六和另一名带伤的护卫,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此番,我等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的,都是过命的交情。我苏哲不是个小气的人,传我将令:所有随我出征的弟兄,每人赏钱五百贯!赐良田二十亩!凡有伤者,由军医院最好的大夫医治,所有费用,我侯府全包!至于那些……没能回来的弟兄,”苏哲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沉痛,“抚恤金一千贯,其父母妻儿,自我苏府养之!若有子嗣,待其成年,府中必为其谋一分前程!”
此言一出,所有护卫皆是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等赏赐,已远超朝廷规制,堪称豪奢!
他们再次跪倒,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臣服。
“谢侯爷!”
苏哲又转向柳盈,柔声道:“府中上下,在我离京的这五个月里,全靠你和月卿操持,人人有功。今晚,府中所有下人,一律赏三个月月钱!”
满院的下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声。
安排好这一切,苏哲才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主院。
痛痛快快地泡进那早已熟悉的“鸳鸯戏水池”中,温热的水流洗去了他身上数月的征尘与血污,也仿佛洗去了他心头的疲惫与杀伐之气。
当晚,武安侯府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前院的广场上摆开了数十张桌子,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举行。
苏哲特意命人架起了几口巨大的铜锅,正是他发明的火锅。
十月的汴京,晚风已带凉意,翻滚的汤底冒着热气,新鲜的羊肉、蔬菜在锅中沉浮,香气弥漫了整个侯府。
护卫与下人们坐在一起,推杯换盏,大声说笑,分享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铁牛的胳膊用绷带吊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用另一只手夹肉,小夏就坐在他身旁,红着脸,不断地为他碗中添菜,那份笨拙的温柔,引来周围人善意的哄笑。
而在后院清雅的暖阁中,则是一片更为温馨的景象。
苏哲、柳月卿、柳盈三人围坐在一张小一些的火锅旁,没有了外人,气氛更显轻松。
吃过晚饭,苏哲懒洋洋地躺倒在他亲手设计的“逍遥椅”上,这把符合人体工学的躺椅让他舒服得长叹一声,感觉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来。
柳月卿腹部高隆,不便久坐,便靠在一个柔软的锦垫上,温柔地看着他。
柳盈则亲手为他沏了一壶热茶,递到他手边。
“夫君,这一路……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柳盈坐在一旁,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探究与担忧。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不少,但远不及当事人亲口讲述来得真实。
苏哲呷了一口热茶,看着身边两位国色天香的娇妻,那颗在刀光剑影中紧绷了数月的心,彻底松弛下来。
他笑了笑,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开始讲述:“这一路嘛,可以说是集探险、跑酷、荒野求生于一体的大型沉浸式体验项目。曹家兄弟给我安排的‘服务’那叫一个周到”
他将千里被追杀的凶险,用一种诙谐的方式娓娓道来。
“他们先是派了一群自称‘天煞盟’的江湖人士,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武林高手,出场造型那叫一个专业,结果嘛……被咱们家薛六他们一顿‘物理降服’,事实证明,在苏氏钢打造的朴刀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都是纸老虎。后来...”
柳盈和柳月卿听得心惊肉跳,虽然苏哲说得轻松,但她们完全能想象出其中的万分凶险。
柳月卿更是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手心沁出了冷汗。
苏哲见状,连忙收起了玩笑的口吻,握住柳月卿的手,柔声道:“都过去了,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毫发无伤。”
柳盈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夫君,曹家虽倒,但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日后行事,还需更加小心。”
“我省得,但是这次弥天大罪之后能剩多少还不一定呢。”苏哲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深邃,“以前我想着,赚够了钱就退休,过自己的小日子。可这次我明白了,这世上,只要你身在局中,就没有真正的清净。想要守护好咱们这个家,就得把那些敢伸爪子的人,全都给它剁了。”
夜深了,府中的喧嚣渐渐平息。
苏哲扶着柳月卿回到了卧房。
屏退了下人,房中只剩下两人。
烛光摇曳,将柳月卿的身影映在墙上,显得格外温柔。
苏哲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床边坐下,自己则蹲下身,将耳朵轻轻地贴在她隆起的腹部。
起初是一片安静,他能听到的,只有妻子平稳的心跳声。
他耐心地等待着,呼吸都放轻了。
忽然,一下轻微的、却极有力的搏动,隔着肚皮,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咚!”
苏哲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是难以言喻的狂喜与激动。
“动了!他动了!”他像个孩子一样,惊喜地叫道。
柳月卿脸上漾开一抹幸福的微笑,她握住苏哲的手,引导着他放在胎动的位置。
很快,又一下,然后是接连几下,仿佛那个小生命在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欢迎着父亲的归来。
苏哲感受着掌心下那鲜活的律动,所有的疲惫、所有的杀意、所有的权谋算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情与责任感填满,这是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比任何功名利禄都更能触动他的灵魂。
他将妻子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她的额头,沙哑地低语:“月卿,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家,还给了我一个……全世界最珍贵的礼物。”
这一夜,苏哲睡得格外安稳,没有噩梦,没有惊醒,是他这五个月来最沉稳的一觉。
第二天,当他睁开眼时,窗外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到身旁的柳月卿仍在熟睡,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到日上三竿了。
在逃亡的路上,他时刻放松是什么滋味。
他静静地躺着,听着窗外的鸟鸣,闻着空气中属于家的安宁气息,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去他的朝堂风波,去他的政敌倾轧!”苏哲在心里嘀咕着。
老子立了这么大的功,九死一生才回来,不好好陪陪老婆孩子,还上什么朝?
他打定了主意,接下来的几天,谁也别想把他从这个温柔乡里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