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臂破水而出的瞬间，船体剧烈一震。杨默刚要冲过去，眼角余光却瞥见沈皓站在原地，整个人像被冻住。
他不对劲。
沈皓的脸色发青，额角暴起一根根细血管，面具边缘开始冒烟，滋滋作响，像是铁板烤肉时滴下的油星子。他的右手抽搐着，指尖金属化，顺着小臂往上爬，转眼间整条胳膊变成了疤脸队长那种冷灰色的机械臂。
“沈皓！”我喊了一声。
他没反应。
下一秒，那条机械臂抡圆了，一拳砸向指挥台侧面的合金壁。轰的一声，钢板凹进去一大块，裂纹蛛网般炸开，冷风夹着海水喷进来。
“操！”杨默甩手把扳手插进甲板稳住身形，“不是敌人！是咱们自己人失控了！拦住他，别让他碰主控系统！”
周小雅立马扑过去，伸手想按他肩膀。可手指刚触到沈皓外套，忆瞳就在她额头上闪了一下，紧接着她猛地缩手，脸色一白：“他脑子里全是乱码……还有……好多‘他’。”
“什么‘他’？”张兰芳吼着，抄起断刃往地上一划。金光乍现，一道弧形屏障横在沈皓和主控区之间。
“十二个……不同的他。”周小雅喘了口气，“有的全身机械化，有的穿着ALphA制服发号施令，还有一个……跪在地上哭，说对不起大家……”
话音未落，沈皓又动了。机械臂再次抬起，对准的是货舱门边的数据终端——那是织网者接入点，要是毁了，我们连最后的信息网都断了。
张兰芳一步跨前，刀柄抵地，咬牙：“老娘今天不跳广场舞也得把你按住！”
可她刚要冲，狗王已经窜了出去。
它没扑上去咬，也没叫，而是从侧面猛地撞进沈皓腿弯，一口叼住裤脚就往后拖。沈皓踉跄两步，机械臂挥空，打在空处，火星四溅。
狗王力气不大，但它选的路线刁钻——贴着墙根，绕开所有设备，硬是把人拽到了货舱角落。然后它松开嘴，用头死死顶住沈皓胸口，脖子上的银苹果项圈亮了起来，一层薄薄的银光顺着接触点渗进去。
几秒钟后，沈皓浑身一抖，机械臂开始退化，金属色泽从指尖一点点褪回皮肤。面具也不再冒烟，温度降了下来。
他软下去的时候，狗王用身子垫了一下，才没让他直接摔在地上。
“呼……”张兰芳拄着刀喘气，“这狗崽子比你还懂事。”
杨默走过去蹲下，伸手探了探沈皓额头，又摸了摸面具。“烫得吓人，现在凉了。不是噬能体，也不是ALphA搞鬼。”他抬头看了眼其他人，“这玩意儿有反应。”
他说着，把扳手轻轻碰了下面具边缘。
嗡——
一声极轻的震颤，像是风吹过钢丝。面具表面突然浮现出一圈细密的文字，环形排列，泛着微弱的蓝光，中心还嵌着一行更小的符文：“勿信终音”。
“这是啥？”张兰芳凑近，“外星文？”
周小雅盯着那串字，呼吸慢了半拍。“这不是编码……是星轨族的原始记录方式。”她声音压低，“而且……这笔迹风格，跟我爸笔记里的……很像。”
空气一下子静了。
刚才那一拳差点把船打出窟窿，现在又冒出个跟周建国有关的警告。谁都不敢轻易开口。
杨默没说话，只是用扳手轻轻刮了下面具表面。文字没消失，反而微微晃动，像是回应他的触碰。
“不是攻击程序。”他缓缓道，“是校准机制。当宿主信念动摇，神器就会启动预警。”
“信念动摇？”张兰芳皱眉，“他刚才那样，是因为不信自己了？”
“不是不信。”周小雅摇头，“是他太想保护我们，又怕伤到我们。这种矛盾……撕开了他的意识。”
她说完，低头看沈皓。他闭着眼，呼吸浅但平稳，手指偶尔抽一下，像是还在跟什么搏斗。
狗王趴在他旁边，项圈的银光明显暗了不少，毛也塌了半边，但脑袋一直抬着，耳朵竖着，盯着每一个人靠近的动作。
“所以这面具上写的‘勿信终音’，是在提醒他？”张兰芳问。
“可能不只是提醒。”杨默站起身，扫视四周，“而是告诉我们——有些话，听到了也不能全信。尤其是……最后传来的声音。”
“织网者那段音频？”周小雅猛地抬头。
杨默没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们谁都没提那段音频的内容，可它一直悬在心里。自从进入星图航道，织网者就没再发声。它最后一次传输，是在三天前，一段三十七秒的沉默录音，结尾有一声极轻的叹息。
当时我们都以为是信号中断。
现在看，或许那根本不是结束。
而是陷阱的开始。
“他什么时候能醒？”张兰芳踢了踢脚边一块碎金属片。
“不知道。”杨默看向沈皓，“但他在里面打架，咱们在外面也得防着点。”
话音刚落，沈皓的手指突然动了。
不是抽搐，是主动动的。他慢慢抬起手，摸到了面具，指尖在那行“勿信终音”上来回划了两下。
然后，他睁开了眼。
瞳孔先是失焦，慢慢聚焦在杨默脸上。
“……我没打中你们吧？”他声音哑得厉害。
“差一点。”杨默哼了声，“再偏十公分，咱们就得游下去了。”
沈皓扯了下嘴角，想笑没笑出来。他靠墙坐着，喘了几口气，才低声说：“我看见他们了……那些‘我’。有一个杀了张老师，有一个投靠ALphA，还有一个……把自己关在数据牢房里，说再也不出来了。”
“那你呢？”周小雅问，“你是哪个？”
沈皓沉默了几秒，抬头看着她：“我是不想变成他们的那个。”
狗王这时蹭了蹭他胳膊，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在安慰。
“你小子命大。”张兰芳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肩上，“要不是这狗崽子拉你一把，你现在就是个通缉犯了——破坏公共财物罪加故意伤害未遂。”
“谢谢。”沈皓低头看着狗王，“真的。”
狗王甩了甩头，尾巴轻轻摇了两下。
杨默看了看表，又望了眼船外幽蓝的海水。“别谢太早，咱们还在往下沉。入口没到，麻烦没完。”
他顿了顿，盯着沈皓：“接下来可能会更乱。你要是再感觉不对，别硬撑。说出来。”
沈皓点点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面具还戴着，但不再发烫。那行字依然在，像刻上去的一样。
“我知道了。”他说，“我不怕失控。我怕的是……明明能控制，却做了错的选择。”
张兰芳正要接话，忽然船身一晃。
不是下沉的惯性震动，是横向的撞击。
所有人立刻绷紧。
“什么东西？”她刀尖点地。
沈皓猛地抬头，面具蓝光一闪。
“不是外面。”他声音变了，“是织网者……它在重新连接。”
数据终端自动亮起，屏幕滚动着陌生代码，速度极快，像是某种协议正在强制注入。
沈皓盯着那行字，嘴唇动了动。
“终音……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