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被那张妈妈一番奚落,囊中羞涩,无钱充阔,心下着恼,却又无可奈何。他冷哼一声,拂袖便欲离去,这风月场不待也罢。
刚转身走到前厅门口,迎面撞见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华服公子进来。那公子年纪甚轻,约莫二十出头,头戴玉冠,身着锦袍,面色倨傲,顾盼自雄,活似一只开了屏的孔雀,一看便是京城里常见的勋贵纨绔。凌云懒得理会,正欲侧身避开,目光扫过这公子身后随从时,却猛地定住了——人群中竟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文书生!
凌云心中一喜,他正惦记着侄儿凌远志乡试的结果,这文书生或许知道些消息。他上前一步,便想拦住问话。
不料,那文书生一见凌云,脸色微变,迅速低下头,向那华服公子身后缩去,竟是一副避之不及、装作不识的模样。
凌云一怔,心下不悦。此时,那张妈妈尖刻的嘲讽声又从身后传来:“哎哟!这不是那位满腹诗书、却掏不出几文钱的郎君么?怎的还不走?莫非还想赖在老娘这里白吃白喝不成?”
接连受挫,凌云心头火起,又见文书生这般态度,更是怒从心起,也顾不得场合,指着文书生高声喝道:“文霖!见了本官,躲什么躲!滚过来回话!”
那为首的华服公子见凌云竟敢当着自己的面呵斥随从,顿觉颜面大损,眉头一竖,便要发作呵斥:“你是何人?安敢……”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只见馆阁大门外骤然涌入十余名精壮汉子,虽作寻常家仆打扮,但行动迅捷,步伐整齐,目光锐利,显然训练有素。为首一人面色冷峻,扫视场内,目光瞬间锁定那华服公子,也不多言,只将手一挥!
身后两名壮汉如饿虎扑食,上前一左一右扭住华服公子的胳膊,将其制住。
那为首汉子冷哼一声,又有几人上前,不由分说,拳脚如雨点般落下,专往肉厚之处招呼,既让公子疼痛难忍,又不至造成重伤。公子带来的其他随从见对方人多势众、来者不善,发一声喊,竟作鸟兽散,跑得干干净净。唯有那文书生,倒是颇有几分义气,虽吓得脸色发白,却扑上来试图护主,口中期期艾艾地劝解,自然也被卷入拳脚之中,主仆二人顿时被打得狼狈不堪,哀嚎不止。
那为首汉子见教训得差不多了,再次一挥手,一行人又如潮水般退去,瞬间消失在门外,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那张妈妈早已吓得躲到柜台后,瑟瑟发抖。凌云站在一旁,冷眼旁观,心中已是雪亮。看那伙人行事作风,尤其是为首者面白无须,声线尖细,动手极有分寸,分明是宫中内侍或与皇家密切相关之人!再联想到这华服公子的做派……他心中已对这公子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此时,那华服公子鼻青脸肿,锦袍污损,哎哟哎哟地瘫在地上呻吟。文书生也狼狈不堪,却挣扎着爬起,搀扶公子。凌云走过去,踢了踢文书生,问道:“本官且问你,今岁台州州试,可已发榜?我那侄儿凌远志,成绩如何?”
文书生此刻惊魂未定,哪有心思答这个,只苦苦哀求道:“凌……凌大人!此事稍后再禀,求您行行好,先将我家公子送回府去吧!”
凌云瞥了一眼那哼哼唧唧的公子,虽是眉清目秀,但终究是个男子,他哪有兴趣送?见文书生不肯说,便懒得再管,转身又要走。
刚抬脚,却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人踱步而入,竟是李清郡公!
李清见到厅内景象,尤其是那倒地呻吟的华服公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快步上前对凌云拱手道:“凌贤弟!你怎在此?为兄听闻有故旧在此遇险,特来相助……” 话说一半,目光扫过地上公子,语气转为“凝重”,“哎呀!这……这不是……贤弟,这是怎么回事?”
凌云心中冷笑,这李清来得未免太“巧”了些。他侧身让开,淡淡道:“李兄来得正好,这位公子,小弟可不敢沾惹。”
李清却面露难色,对凌云低声道:“贤弟,实不相瞒,此人身份特殊,为兄……不便亲自护送。此地人多眼杂,久留无益。愚兄观贤弟与此位公子似有缘法,可否劳烦贤弟,代为送他回府?地址在此。” 说着,塞过一张纸条。
凌云本欲拒绝,但李清方才在国子监外还算帮衬过自己,此刻又言辞恳切,倒不好一口回绝。他沉吟片刻,心想送佛送到西,看看这公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也好,便勉强点头应下。
于是,凌云、张三等人,连同那文书生,搀扶着哼哼唧唧的华服公子,依照纸条上的地址,一路行去。那公子似乎被打得有些迷糊,倒也还算配合。
到了一处朱门高墙、气象森严的府邸前,众人停步。抬头望去,门楣宽阔,府门前却未如寻常高官宅邸般悬挂标明官职的匾额,只隐隐有一种内敛的贵气。沈大爷派来的护卫经验老到,低呼一声:“凌大人,这……看这规制,像是公主府邸啊!”
凌云心中一震,最后一丝疑虑消散,果然是一位驸马都尉!难怪行事如此嚣张,也难怪会被人以那种方式“教训”。
上前叩门,良久,侧门开启,一名老苍头探出头来,见到门外狼狈的驸马爷,似乎并不十分意外,只是叹了口气,唤来两名健仆欲上前搀扶。
那驸马此时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仆人,一把抓住凌云的衣袖,口齿不清却异常坚持地道:“你……你送佛送到西……送……送我进去……到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