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无奈,只得搀扶着哼哼唧唧的驸马爷,随着引路的老苍头,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内院。只见院门处,白日里在青楼动手殴打驸马的那伙人的首领,已然肃立等候。此人面白无须,身着深青色内侍服色,乃是公主邑司令,正冷眼瞧着他们。
那邑司令见驸马被搀来,尖着嗓子道:“公主殿下有谕:驸马行为不检,有辱门风,罚跪于院中反省,未有赦令,不得起身!”
凌云闻言,如蒙大赦,赶紧将驸马轻轻放在地上,拱手道:“既如此,下官不便打扰,告辞。” 说罢转身欲走。
“站住!” 邑司令喝道,“公主殿下还有口谕:扶着驸马回来的,想必也是他的狐朋狗友,蛇鼠一窝!一并跪着!”
凌云心头火起,顿时明白了为何李清郡公死活不肯亲自送人上门,原来是在这等“好事”!他若真跪了,这“趋附皇亲、同流合污”的名声传出去,日后在清流文官中还如何立足?他当即挺直腰板,高声辩驳:“这位中官明鉴!下官与驸马爷素昧平生,今日不过在平康坊偶遇,见其受伤,出于道义送回府邸,何来‘狐朋狗友’之说?此罚,下官万万不能领受!”
邑司令冷笑一声,指着凌云道:“休得狡辩!咱家带人去时,分明见你与驸马在一旁言语,岂是偶遇?既是一路货色,还敢抵赖?”
凌云心知不能在此事上纠缠,越描越黑,便抬出官身:“下官乃朝廷敕封正七品上阶司法参军,奉旨入国子监进修!公主殿下虽为金枝玉叶,然无旨意,亦无权随意处罚朝廷命官!此乃国体,岂能儿戏!”
这时,院内正堂珠帘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好个朝廷命官!既食朝廷俸禄,为何不守官箴,出入那等污秽之地?此举合乎规矩么?”
正是公主殿下亲自发话了!凌云心中一凛,正欲辩解,那一直瘫在地上呻吟的驸马却突然挣扎着抬起头,带着哭腔喊道:“殿下明鉴啊!此事怨不得臣!都是……都是此人!”他猛地指向凌云,“此人便是那名动江南的凌探花!今日他寻到府上,硬要拉臣去平康坊寻什么诗酒风流,臣本不愿去,奈何他纠缠不休,臣一时糊涂,才……才被他拉去的啊!”
此言一出,凌云如遭雷击,惊愕万分!这驸马怎会知道自己的名号?还说得有鼻子有眼?自己何时去过驸马府?这分明是蓄意构陷!从李清“恰巧”出现,到驸马精准叫破自己身份,再到此刻的指控,一环扣一环,自己竟是早被人算计,一步步引入了这公主府的陷阱之中!
院内顿时一片寂静,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珠帘后的公主似乎也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指控。
过了半晌,那邑司令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凌大人,公主殿下问你话呢?这理由,可编圆了么?”
凌云心念电转,知道此刻任何否认在驸马“指认”下都显得苍白,必须另辟蹊径。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几分“惭愧”与“无奈”,对着珠帘方向躬身道:“殿下容禀!下官……下官确有难言之隐!” 他刻意顿了顿,仿佛难以启齿,才继续道:“下官出身微末,乃胥吏起家,侥幸得官。如今奉旨入监,然在京中毫无根基,人微言轻。闻听京中才子,欲扬名立万,多往平康坊献诗博名。下官……下官也是存了这般心思,想借诗词之道,在京城搏个声名,也好……也好为日后仕途铺路。今日前往,实为售卖诗文,奈何那鸨母张妈妈势利,见下官寒酸,竟……竟肆意欺凌。幸得驸马爷路见不平,出言相助。下官感激涕零,见驸马爷不适,这才仗义送回。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珠帘后沉默片刻,公主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原来如此。虽是情有可原,然终非士大夫正道。念你初犯,尚有几分才名,此次便不予追究了。” 随即对邑司令吩咐道:“赏他一贯钱,权作压惊,让他去吧。”
邑司令应诺,示意小太监取来一贯铜钱,递给凌云。凌云心中五味杂陈,这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他接过钱,躬身谢恩。
那驸马见凌云一番鬼话竟蒙混过关,不由得嗤笑一声,低声道:“凌探花编故事的本事,倒比诗词更胜一筹。”
凌云正憋着一肚子火,闻言怒瞪驸马,压低声音骂道:“混账东西!若非看在李清面上,鬼才管你死活!今日之辱,凌云记下了!” 说罢,气冲冲地转身便走。
刚出院子,还没走到府门,一名小太监快步追了上来,低声道:“凌大人留步!公主殿下还有一事吩咐。”
凌云驻足,冷眼相看。
小太监道:“下月便是太后娘娘圣寿,公主殿下欲献贺寿诗词以表孝心。闻听凌大人诗才敏捷,特请大人代为操刀,作几首应景的贺寿诗,以备选用。望大人莫要推辞。”
太后寿辰?凌云心中一动,这倒是个机会。他爽快应道:“此乃下官荣幸,定当尽力为之。”
小太监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