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笔记本上那些潦草而惊惧的字句,尤其是最后那句划破纸背的警告——“不要相信衣柜里的报纸!!!”——在艾文脑中反复回荡,如同毒蛇盘踞。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不仅是对李默,更是对那本他们赖以生存的《入住须知》本身。如果连规则指定的应对道具都不可信,那么这间宿舍里,还有什么是安全的?
自那次的窥探事件后,李默彻底封闭了自己。他不再与艾文有任何交流,甚至尽量避免眼神接触,整个人像一块被浸透的寒冰,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依旧严格遵守着所有规则,但动作间却多了一种近乎绝望的机械感。艾文知道,从李默那里,他再也得不到任何信息,反而需要时刻提防。周清则依旧是那个不变的谜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这间宿舍诡异规则的活体注解。
宿舍仿佛成了一个无声的角斗场,两人一“怪”,在绝望的泥沼中各自挣扎。
真正的危机,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夜晚降临。
起初,只是觉得有些冷。初秋的夜晚,凉意本是常态。但很快,艾文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寒冷并非来自窗外,而是从宿舍内部弥漫开来,渗透墙壁,浸染空气,无声无息地掠夺着每一分热量。
他加了件外套,无济于事。寒意如同活物,穿透布料,直接钻进骨头缝里。他看向李默,发现对方也蜷缩了起来,脸色发青,嘴唇失去血色,正不停地搓着双手,呵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形成一团团迅速消散的白雾。
这不是正常的低温!
艾文猛地看向温度计——水银柱竟然显示只有摄氏三度!可室外天气预报明明说是十几度!他扑到墙边的暖气片,触手一片冰凉,仿佛从未供应过热水。
“冷……好冷……”李默牙关打颤,声音微弱,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宿舍的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了那个被旧报纸卡住缝隙的衣柜上。
艾文的心猛地一沉。他也感觉到了,那刺骨的寒意,似乎……正是从那个方向最为浓烈!衣柜门那条幽深的缝隙,此刻在他眼中,仿佛成了一个不断喷吐着寒气的冰窟入口!
是衣柜!是那些报纸?!
他想起了李默的警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物理上的低温更加彻骨。
温度还在持续下降。窗户玻璃内侧开始凝结起厚厚的白霜,蜿蜒蔓延,如同怪异的藤蔓。书桌、床架,所有金属部件都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露水。呼吸变得困难,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冰碴子吸入肺叶。
“不行……这样下去……会冻死的……”李默的声音断断续续,他挣扎着从床上扯下被子裹在身上,但效果微乎其微。他的眼神开始涣散,似乎低温正在剥夺他的意识。
艾文也好不到哪里去,四肢僵硬麻木,思维都仿佛被冻得迟缓。他看向周清的床铺,那厚重的床帘纹丝不动,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仿佛这致命的低温与他毫无关系。
不能坐以待毙!
艾文强撑着几乎冻僵的身体,踉跄着走到门边,试图打开门呼救或者逃离。然而,门把手冰冷刺骨,门板像是被焊死了一样,纹丝不动。他又扑到窗边,窗户同样无法开启,厚厚的冰霜将窗框彻底封住。
他们被囚禁了!囚禁在这个急速失温的冰窖里!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上。艾文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视野开始模糊。李默已经蜷缩在床角,被子蒙着头,身体不住地颤抖,几乎没了动静。
就在艾文意识即将被寒冷吞噬的边缘,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条衣柜门的缝隙上。幽暗,深邃,散发着源头般的酷寒。
李默说不要相信报纸……可这寒冷,分明与衣柜有关!如果报纸不是用来堵缝隙的,那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掩盖什么?还是……封印什么?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或许,李默的警告,并非指报纸本身是邪恶的,而是指“相信报纸能解决问题”这个行为是危险的?报纸,也许只是表象,甚至可能是某种……诱饵?
他想起笔记里的内容:“…违反规则…不是立刻死亡…是‘被注意’…被标记…逐步同化…”
这失温,就是“被注意”后的结果吗?是一种更隐蔽、更缓慢的同化方式?
视野越来越暗,思维如同陷入泥沼。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艾文仿佛产生了一种幻觉。他好像……听到了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回荡在濒临冻结的脑海里。
那是无数细密、粘稠的摩擦声,像是某种湿滑的东西在蠕动,又像是……树根在泥土中缓慢而坚定地延伸、缠绕。这声音似乎来自脚下,来自宿舍楼的地基深处,甚至来自……那棵埋藏了无数“零食”的梧桐树的根系。
同时,一种被注视的感觉,无比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那不是来自周清的床铺,不是来自衣柜,也不是来自窗外。那注视……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墙壁,来自地板,来自天花板,来自这间宿舍本身的每一寸结构!冰冷,漠然,带着一种非人的、如同观察蝼蚁般的俯瞰感。
“它们”在看着。
一直看着。
这失温,就是“它们”的凝视所带来的吗?
艾文彻底失去了意识,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丝暖意将他从冰冻的深渊中拉扯回来。
他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依旧靠在门边。宿舍里的温度似乎恢复了一些,虽然依旧很冷,但已不再是那种足以致命的酷寒。窗户上的冰霜融化了些许,汇成水珠滑落。李默也动了动,从被子里探出头,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更深沉的茫然。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骇。
没有言语,但他们都明白,刚才经历的不是梦。那失温,那被囚禁的感觉,那脑海中的树根摩擦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凝视……都是真实的。
这一次,没有触发任何明确的规则条款。危机以一种更根本、更无法防备的方式降临了。
规则的裂痕,已经扩大到了足以让“它们”直接施加影响的境地。
艾文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个衣柜,缝隙依旧,那些旧报纸静静地卡在那里。但此刻,在他眼中,它们不再仅仅是报纸,而是某个巨大、黑暗真相的一角,一个连接着地下盘根错节的根系、连接着那无声凝视的……触点。
生存,不再仅仅是遵守规则。必须在规则彻底失效前,找到那个“源点”。否则,下一次失温,或者别的什么,将会彻底吞噬他们,让他们成为这间宿舍、这棵梧桐树、这无数凝视之下,又一个无声无息的养料。
艾文撑着冰冷的地面,缓缓站起。身体依旧僵硬,但眼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弱却坚定的火焰。他必须行动,哪怕只是为了死得明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