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
老爷子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百里胖胖的手腕。
“孩子。”
“你知道这些……要投入多少资金吗?”
以前不是没有爱心人士捐助孤儿院,送来衣物、文具,或是几千几万的善款。
他都一一记在账上,心怀感激。
但是像百里胖胖这样的,还是头一个。
不,古往今来,恐怕都是头一个。
百里胖胖憨笑着挠了挠头,那张胖脸上满是不解。
“资金?”
他眨了眨眼,这是一个根本无需考虑的问题。
“嗐,资金这方面你就不用愁了,以后孤儿院的开销,全权由百里集团负责。”
百里集团。
短短四个字,轻飘飘地从百里胖胖嘴里吐出。
那重量却让老爷子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整个人僵住了。
“百里……集团?”
如果说刚才百里胖胖描绘的蓝图,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那么“百里集团”这四个字,就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一个无比清晰的现实,狠狠按进了他的脑海。
老爷子前半生可是个商人。
在那个风起云涌的年代里,他也曾白手起家,建立过自己的商业版图,虽然最终没落。
但那份浸淫商场几十年的眼界与认知,早已刻入骨髓。
正因如此。
他对百里集团的份量,再清楚不过。
那不是一家公司。
那是一个横跨金融、地产、科技、能源……几乎所有领域的商业帝国。
是一个普通企业家穷尽一生,连仰望其轮廓都觉得奢侈的庞然大物。
百里胖胖看着老爷子石化的表情,依旧没意识到问题所在,还在挠着头,满脸憨笑。
他全然不像是那个商业帝国的掌控者,反而像个做了好事怕被夸奖的邻家胖小子。
“哎呀,院长,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就是普通家的孩子而已,就是做了一点小生意。”
普通家的孩子……
做了一点小生意……
老爷子呼吸一滞。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头,浑浊的目光越过百里胖胖的肩膀,紧紧地钉在沈青竹身上。
这真是你战友?
此刻。
老爷子的脑海里,无数种荒诞离奇的可能在疯狂闪现,又被一一否决。
他愣是想不出,沈青竹这根锯嘴的闷葫芦,是怎么跟这种人物扯上关系的。
沈青竹迎着那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
他没有言语。
百里胖胖依旧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补充着他那些“小小的”规划细节。
比如每个孩子每年两次的出国游学。
比如为有天赋的孩子聘请一对一的顶尖名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老爷子本就超负荷运转的大脑,濒临宕机。
他握住的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手。
而是一份他不敢想象的、沉甸甸的未来。
他张了张嘴,喉头剧烈地滚动着,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
温热的液体迅速蓄满,顺着他脸颊上深刻的皱纹,悄然滑落。
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抖。
“孩子,我……替这群孩子谢谢你。”
百里胖胖一愣,那张总是挂着憨笑的脸,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局促。
“院长,你……你这就客气了。”
百里胖胖赶忙反手握住那只苍老的手,试图用自己掌心的温热去驱散那份冰凉。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办公室门外,越过院长的肩膀,落在那面画满了稚嫩涂鸦的“梦想墙”上。
“我这个人,自己没什么梦想。”
他咧了咧嘴,笑容有些勉强,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但是,我可以守护他们的梦想。比起这些孩子的未来,这些钱……真算不了什么。”
话音落下。
百里胖胖清晰地感觉到,老人握着他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
他连忙继续安抚道。
“行啦,院长,你先收拾一下,我这就安排,先带孩子们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沈青竹也走上前,僵硬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人的后背。
他什么也没说,但这个动作本身,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温和的劝慰。
半个小时后。
数辆低调但崭新的商务车,以及一辆厢式货车,无声地停在了东坛巷的巷口。
苏小阳坐在一只空纸箱上,晃悠着一双雪白粉嫩的光脚丫,脚趾圆润可爱,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他嘴里叼着棒棒糖,只是随意地小手一挥。
孩子们散落在各个角落的玩具便自动飞起,整整齐齐地落入一个个打包好的纸箱里。
轻松惬意。
林七夜指尖萦绕着微光,将最后几个沉重的书箱搬出房间,箱子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曹渊和安卿鱼则高效地将打包好的物品分门别类,搬运上车。
整个孤儿院,在夜幕小队近乎作弊的效率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清空。
孩子们既兴奋又带着对旧居的不舍,叽叽喳喳地围在车边,对新生活充满了好奇。
“院长,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该走了。”
林七夜抱着最后一箱杂物走出房间,看到独自站在院子中央,怔怔出神的老爷子,出声提醒道。
老爷子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紧紧锁在孤儿院大门上方那块被风雨侵蚀得斑驳不堪、字迹模糊的铁质牌匾上。
阳光下,锈迹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赭红色。
良久。
老爷子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能……帮我把那块牌匾带上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
曹渊从货车上找来一架折叠梯,没有丝毫犹豫地搭在墙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开始拆卸固定牌匾的螺丝。
那些螺丝早已锈死,他指尖发力,硬生生将其一颗颗拧断。
牌匾被取下,沉甸甸的。
曹渊捧着它,看着上面几乎快要脱落的油漆,下意识地提议。
“院长,这牌匾都锈成这样了,回头我找人给您重新打一块一模一样的吧,用最好的材料。”
对于这个合情合理的提议,老爷子却摇了摇头。
他伸出双手,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从曹渊手中接过了那块冰冷、粗糙的铁牌。
指尖抚过上面凹凸不平的锈迹,像是在抚摸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苏小阳歪了歪头,看着这一幕,嘴角的棒棒糖棍向上翘起。
〔笨蛋曹渊哥,那块铁皮才是老爷子的勋章呀。〕
老爷子轻声开口。
“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