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是被抽走了流动的属性，死死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老爷子的目光越过乌泉，落在他身后那两个更显瘦弱的身影上。
“小艳，钱诚，你们两个呢？”
李小艳和钱诚下意识对视，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
迎着老爷子那几乎要将人灵魂洞穿的目光，两张稚嫩的脸庞上，却浮现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决绝。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在死寂的会客厅内炸响。
“我也想跟小阳哥哥，青竹哥哥走。”
“我也想。”
嗡——
老爷子感觉世界在旋转。
眼前昂贵的实木家具、那些年轻又强大到不可思议的身影，瞬间褪去了所有色彩，扭曲成一片混沌的漩涡。
耳边只剩下尖锐的嗡鸣。
他预想过这个结果。
可当现实化作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时，那股剧痛与晕眩，依旧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你……你们……”
他的嘴唇剧烈哆嗦，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真是想活活气死我这个老头子啊！”
沈青竹的身形动了。
就在那声饱含痛心与震怒的嘶吼响起的瞬间，他已一步跨出，手臂如铁钳，稳稳扶住了老爷子摇摇欲坠的身体。
“刘爷爷，您消消气。”
然而，下一秒，一股远超想象的巨力从手臂上传来。
老爷子猛地一甩手，竟直接挣脱了沈青竹的搀扶！
“沈小子！”
“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的？！”
沈青竹哑口无言。
让乌泉直接摊牌，确实是他的主意。
他太清楚老爷子的性格。
白手起家的商人，那份洞察力远超常人，任何编造的理由都会被轻易看穿，只会让老爷子更加忧心。
与其用谎言堆砌一个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不如快刀斩乱麻。
他只需要隐去守夜人的存在，隐去那些神明与禁墟的真相。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笨拙的办法。
只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乌泉竟会把李小艳和钱诚也一起拖下水。
沈青竹的余光扫过门口那个倔强挺立的少年，心头一沉。
〔这小子，一定还瞒着什么！〕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迎着老爷子那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刘爷爷，我……”
“我不管你们打的什么算盘！”
老爷子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声怒喝如惊雷炸响。
老人因为极致的愤怒，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指着门口的三个孩子，声音嘶哑而决绝。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
“乌泉他们才多大！”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沈青竹的心上，也砸在会客厅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那是一个普通老人，最纯粹、最顽固，也最深沉的守护。
迦蓝怀里，苏小阳晃悠着一双雪白精巧的小脚丫，脚趾圆润如玉，轻轻蜷缩了一下。
他嘴里含着的棒棒糖“咔嚓”一声，被他漫不经心地咬碎。
清澈的大眼睛眨了眨，看着眼前这几乎要失控的场面，他嘴角那若有若无的笑意，悄然浓郁了些。
〔青竹哥吃瘪的样子。〕
沈青竹彻底哑火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浮现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无措的僵硬。
他下意识闭上了嘴。
在满室的死寂中，沈青竹僵硬地扭过头，求助般地望向林七夜和苏小阳。
苏小阳动了。
小小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灵巧地从迦蓝怀中一跃而下。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绕过挡在前面的沈青竹，径直走到了情绪激动的老爷子面前。
然后，他伸出两只白嫩的小手，轻轻抓住了老爷子那因愤怒而紧攥拐杖、青筋毕露的大手。
“老爷子。”
苏小阳的声音清脆软糯，像一块融化的奶糖，瞬间冲淡了会客厅里凝固的火药味。
他轻轻摇了摇老爷子的手。
“乌泉的天赋很好，所以我们想带回去，好好培养一下。”
面对这张纯真无邪的脸，听到这软糯得像撒娇般的声音，老爷子眼中那要将人洞穿的锐利，也下意识地柔和了下来。
可那份警惕与坚持，却丝毫未减。
“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低头凝视着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小孩。
“你们跟老头子我坦白吧。”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不单单是表面上这么简单，对吧？”
这一点，他早就察觉到了。
疑点太多了。
那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昨天还蛮横无理，可就在沈青竹他们回来的当晚，就人间蒸发了。
更何况……
昨天，他才跟沈青竹提了李氏集团的恶行。
今天，一个在临江市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商业帝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倒塌了。
董事长、高管，一锅端。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还有那个小胖子，随手调动上亿资金，眼睛都不眨一下。
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孩……还有沈青竹身上那骤然改变的气质。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老爷子这颗饱经风霜的大脑里，拼凑出一个他无法想象，却又无比确信的轮廓。
这些人，拥有的力量，足以轻易碾碎世俗的一切规则。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恐惧，更加不能放手。
苏小阳面对老爷子审视的目光，非但没有半分紧张，反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然后淡定地点了点头。
“可以哟～”
老爷子眼神一凝，追问道：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很抱歉，我们的身份不能公开，至少目前不可以。”
苏小阳的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但紧接着，他挺了挺小胸膛，用一种无比认真的口吻补充道。
“但我们是好人。”
话音落下，整个客厅的空气似乎都改变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源自世界法则层面的肯定。
“……”
老爷子沉默了。
他感觉自己一拳狠狠打在了棉花上。
对方承认了不简单，却又用“保密”和一句轻飘飘的“好人”，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他知道，从这个小不点嘴里，问不出任何实质性的答案了。
他的视线，再一次转移到了沈青竹的身上。
这一次，目光中除了质问，更多了一份无法掩饰的失望与痛心。
沈青竹依旧不语。
他垂下眼帘，避开了老爷子的视线。
“不行！”
老爷子像是老母鸡护住鸡仔一般，下意识地做出一个阻拦的姿势。
“乌泉他们三个年纪太小了，怎么可能跟你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