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像一群临时凑起来的“老弱病残”？
这执行力，比师部警卫连的兵都不遑多让。
他关上门，自己则像一尊门神，守在了门口。
宿舍里，只剩下了罗振国和谭建林两个人。
还有那个小燃气炉，依旧在“咕嘟咕嘟”地烧着水，冒着白色的热气。
罗振国环视了一圈，没找到像样的椅子，干脆一屁股坐到了一个装满了物资的木条箱上。
他指了指谭建林刚刚坐过的小马扎。
“坐。”
谭建林却笔直地站着，没有动。
“师长，您坐，我站着就行。”
罗振国眉头一挑，有点不乐意了。
“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多臭规矩？”
“行了，别跟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他上下打量着谭建林，语气里带着几分欣赏，又带着几分不耐烦。
“在我罗振国这里，有本事的兵，就不用搞那些条条框框。”
“你小子是个人才，我心里有数。”
“让你坐，你就坐。站着跟我说话，我仰着头，脖子不舒服。”
这话说得极其口语化，像是一个长辈在跟自家晚辈唠嗑。
谭建林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威名赫赫的“山豹师长”，私下里竟然是这么个画风。
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依言坐回了那个小马扎上。
只不过，他依然坐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随时准备起立回答问题的姿态。
罗振国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的警惕性，还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茶不错。”罗振国忽然开口，浓郁的茶香还飘在空气里。
“报告师长，就是普通的茉莉花茶。”谭建林回答道。
“嗯。”
罗振国应了一声，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谭建林，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把人看穿。
谭建林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但他沉住了气，没有主动开口。
他知道，师长亲自过来，绝不可能是为了跟他讨论茶叶的好坏。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一个坐得四平八稳，审视着。
一个坐得规规矩矩，等待着。
最终，还是谭建林先打破了沉默。
他抬起头，迎上了罗振国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恭敬，多了一丝试探和锐利。
“师长。”
“您兴师动众地过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我在这儿煮茶解闷吧？”
罗振国眼皮动了动，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谭建林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身体微微前倾。
“我就想问您一句实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这次演习，到底……有没有剧本？”
问出这句话的瞬间，宿舍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
警卫参谋小李在门外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问题。
质疑演习的公正性，就是在质疑导演部，质疑红蓝双方的指挥层，甚至质疑他罗振国本人！
罗振国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没有立刻发怒，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压，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士兵两腿发软。
谭建林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和畏惧。
他豁出去了。
他必须搞清楚这件事。
“师长，我不是怕输，当兵的，谁没输过？”
“但这次，我们不能输。”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也激动了起来，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演习还没开始，姓周的那个营长就带着三十多号人堵在我们宿舍门口叫嚣。”
“指着我们的鼻子骂我们是歪瓜裂枣！”
“那帮孙子，把我们当成什么了？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手底下这帮临时跟我干的兄弟们，也咽不下去！”
“我要是不把他们那股嚣张的气焰狠狠地打下去。”
“以后我们的兵，在这个基地里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说到这里，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还有！”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和吐槽。
“我们营长和政委那边，可都眼巴巴地看着呢。我来之前，我们营长亲自给我送行，就一句话。”
“‘建林啊，你要是输了，就别回来了’。”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这压力，您懂的。”
“上面给了我们不少资源倾斜，又是新装备又是新编制的，眼红的人多了去了。”
“这次要是输给了一帮憋着劲要找回场子的老部队，还是在兵力劣势的情况下输的……”
“我这张脸，回去往哪儿搁？我们营的脸，往哪儿搁？”
“所以，师长，您给我句痛快话。”
谭建林死死地盯着罗振国。
“这次演习，是不是早就内定了，就让我们走个过场，当个合格的磨刀石。”
“给对方当垫脚石，让他们风风光光地找回面子？”
“如果是这样，您现在就告诉我，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演得像一点，别到时候不小心赢了，破坏了您的大计。”
最后这句话，带着浓浓的酸味。
罗振国听完他这一长串的抱怨、质问和吐槽，那张严肃的脸，反而慢慢地松弛了下来。
他没有生气。
一点都没有。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你小子……”
罗振国看着他，摇了摇头，嘴角竟然泛起一抹苦笑。
“脑子转得倒是快，嘴皮子也利索。”
“怪不得那帮老油条，一个个都栽在你手上。”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语言。
然后，他身体也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给你交个底。”
谭建林的呼吸一滞。
“你听好了。”
罗振国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
“这次演习，你不仅不能输。”
他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你还必须赢！”
谭建林的瞳孔猛地一缩。
“而且！”罗振国继续说道。
“要赢得漂漂亮亮的！要赢得他们心服口服！要赢得他们哑口无言！”
一连串的“赢”，让谭建林彻底懵了。
这……这跟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啊！
不应该是安抚自己，让自己顾全大局吗？
怎么变成了下达必胜的死命令？
看着谭建林一脸错愕的表情，罗振国冷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知道那帮人在想什么？”
“他们递上来的那份关于上次对抗的复盘报告，我看过了。”
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