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心惊的是,他刚才挣扎发力时,手臂和肩背被蜂群攻击和爆炸碎片撕裂出的几道深可见肉的血口。皮肉可怕地外翻着,混合着泥污、洒落的药粉和刚刚凝涸的暗红色血液,显得无比狼狈,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汗水如同溪流般浸透他全身,顺着紧绷的脖颈和因极度痛苦而紧咬的牙关不断滚落,混入泥污与凝固的血污之中,在他身下的苔藓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剧毒的侵蚀不断攻击着他的神经,带来灼烧般的剧烈痛楚与深入骨髓的麻痹感,加之失血带来的虚弱,让陈旭的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唇色泛出骇人的深紫。
他每一次沉重而艰难的呼吸,都剧烈地牵动着胸腔与背部可怕的伤口,引发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抽搐,那样子,如同正在不断遭受着无形的残酷鞭笞。
生命的火焰,正在他年轻的躯体内剧烈地摇曳,仿佛随时会被毒素与极度的虚弱彻底吞噬。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甩开额头上混杂着汗水、血水与泥浆的液体,竭力抬起沉重如灌铅的眼帘——视线虽然模糊不清,闪动着黑斑与光晕,却仍艰难地、固执地望向前方一片狼藉的溪岸。
林雪早已在钻心的剧痛与多重蜂毒侵袭下,彻底陷入了昏迷,软软地倒在溪畔湿滑的苔藓上。湿漉漉的刘海狼狈地黏在她红肿不堪的额际,嘴角残留着混合了泥沙的唾液痕迹,呼吸微弱而急促,原本红润的双唇此刻惨白如纸。
孙小雅无力地低泣着,身体因极度的恐惧与深秋的寒冷而颤抖不止。她半抱着林雪湿透冰凉的上身,徒劳地、一遍遍轻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沙哑而绝望。两人的脸上、颈上、裸露的手臂上,尤其是林雪的发际周围,布满了骇人的红肿蜇痕,有些伤痕还在缓缓渗着透明的组织液与细小的血珠,和泥污混合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可怖。林雪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阿果、铁柱等几个反应较快的“雄鹰派”男生,虽及时趴低或找到了掩体,但裸露的胳膊和小腿仍被零星的毒针击中,迅速鼓起了紫红色、透亮、触目惊心的肿包,疼得他们龇牙咧嘴,脸上写满了痛苦与尚未散去的惊惧。
几个吓瘫了的同学,如同受惊的落汤鹌鹑般,蜷缩在岩石缝隙里瑟瑟发抖,眼神涣散,唇色发乌。一旁有男生捂着小腿上的红肿,身体不住地打颤。连经验丰富的老采药人王援朝,此刻也佝偻着背,仓皇地凑近查看一名女生手臂上不小的伤口,在面对如此众多、情况危急的伤者时,显得是那样的无力而慌乱。
伤员遍地,情势万分惨烈!蜂毒随着血液奔涌,随时可能引发神经麻痹、呼吸窒息或休克,尤其是林雪头部多处受创,已濒临死亡边缘!而陈旭自己也浑身是伤,失血剧烈。时间正在分秒必争地流逝,鲜活的生命正在飞速消逝!
“刺……!”陈旭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发出清晰的指令,却只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嘶哑得如同砂纸磨砺枯枝般的噪音。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撕裂般的剧痛与全身的震颤,仿佛要用尽最后一口气。
“蜂刺……带倒钩……必须……挖出来……用干净刀尖……小心……剔出来……”他断断续续地低语着,每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被点燃的、来自母亲一遍又一遍刻骨铭心的生存法则叮嘱。
然而,毒素正迅猛发作,剧烈的疼痛与强烈的麻痹感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全身肌肉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背部伤口每抽搐一次,眩晕般的剧痛便狠狠窜上头顶。视线开始加速模糊,眼前闪动着越来越多的黑斑与扭曲的光晕。他死死咬住早已渗出血丝的舌尖,借助那一丝锐痛强行逼退吞噬意识的黑暗,强撑起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清醒。
在意识逐渐沉沦的深处,母亲那张饱经风霜却无比坚毅的脸庞陡然变得清晰——那些自幼刻入骨髓的生存教诲,如同在溺水边缘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冲破了痛楚的重重迷雾,骤然浮现。
草药!必须立刻外敷解毒!七叶一枝花的药粉……那是挽救生命最后的希望!
他猛地伸出尚能勉力移动的左手,艰难地、颤抖地抓向腰间——右臂早已因伤势和毒素而麻木失控。手指因毒素的侵蚀而僵硬如同鸡爪,每动一分,都剧烈牵扯着背上可怕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苦。他颤抖着,试图拉开那只被鲜血浸透、辨不清颜色的旧帆布挎包,翻找生命最大的依仗:母亲每次在他进山前,如同完成某种庄严的生命交接仪式般,仔细为他包好的救命药粉。那是她无声的牵挂,是山野中最珍贵的护身符。
然而,那只手——几分钟前还能利落地拉开挎包掏取火绒的手,此刻却在剧毒、失血与严重脱力的多重侵袭下,失控般剧烈颤抖着,冰冷而麻木,如同患了严重风痹的鸡爪,根本不听使唤!
他拼命集中起涣散的意念,试图控制手指,可指尖怎么也捏不住那枚沾满油污和血渍的黄铜拉链头,更别说将它顺利拉开。汗水混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涌出,滴落在泥泞中。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像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猛然缠紧了他因剧痛而抽搐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
没有药!这么多被毒蜂重创的人,尤其是头部重伤、生死一线的林雪,还有自己背上那处最可怕的伤口……蜂毒发作极快,时间正像指间沙一样飞速流逝,每一秒,都有人向着死亡的深渊滑近一步。
就在他因手指麻痹、内心几乎发出无声咆哮、陷入最深绝望的边缘——
一只纤细的、冰凉凉的、同样微微颤抖着的手指,带着一种异样的坚定,轻轻地、却不容忽视地,触到了他那染血的挎包背带上。
苏瑶!不知何时,她已拖着冰冷湿透、沾满泥泞与草屑的疲惫身躯,踉跄而执着地爬到了他的身边,伏在气味依旧刺鼻的洼地边缘。她那失去围巾遮掩的脖颈,完全暴露在清冷的空气中,颈上沾染的泥点、草屑与几道细微渗血的伤痕,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