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厚重乌云后终于穿透而下的、炽热而坚定的阳光,其中再无先前的恐惧与茫然,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将柔弱瞬间转化为钢铁般意志的决绝。
“药包!”她的声音因吸入烟尘和紧张而沙哑急促,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却字字清晰,紧迫得如同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涟漪,“快告诉我……在哪儿!具体……该怎么用?!”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自己手臂和颈上的擦伤,目光如锥,死死钉在陈旭后背那几处青紫发亮、肿得最高的可怕蛰伤上。尤其是肩胛骨边缘那一处,她记得格外清楚——那根带着倒钩的毒刺尖端,还隐约露在翻卷的皮肉之外,像一个死亡的标记。
“还有……!”她几乎不停顿地急切追问,嗓音因极度的焦急而愈加尖锐,“该怎么把那种带倒钩的刺……弄出来!”她亲眼看见他被毒刺射中,也听见了他强忍痛苦强调必须拔除毒刺的警告——她完全明白,这对于挽救他的生命意味着什么!
时间就是生命!眼前这个为众人阻挡了死亡风暴的男孩,岸上那些仍在剧毒中痛苦煎熬的同学,都在逼迫着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这原始而致命的救命术,并立刻付诸行动!
没有时间练习!没有机会犹豫!更没有退路可言!
陈旭如受重击,浑身剧烈一颤!遍布全身的撕裂般剧痛,在这支利箭般清晰、急促、直指关键的生死追问下,竟奇异地短暂停滞了一瞬!他那因毒伤失血而略显涣散、布满骇人血丝的双眼,在对上苏瑶此刻如钻石般闪烁着极致急切、坚决与无畏光芒的眸子时——一股极度的震惊(这个来自城里、素来娇养、处处讲究的大小姐……竟然……)混杂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几乎击穿此刻所有痛楚的、被深刻理解的强烈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濒临混乱的意识!
在所有人都沉溺于各自伤痛与恐惧的绝望时刻,在自身难保的境地下,她竟然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含糊话语中最致命、最关键的一点?她真的明白,亲手用刀尖从活人血肉中剔出带倒钩的毒刺,意味着怎样一幅血肉模糊、需要极大勇气和冷静的场景吗?!
“包…挎包!最上面…黑色小包!”陈旭挣扎着,字字如同从被血沫碾磨的喉咙深处挤出,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因灼痛而发出的粗重喘气,语速极快,简略得如同战场密电,“小…黑布包…里是…七叶一枝花粉(治蛇毒蜂毒最凶!)!”他竭力浓缩着母亲千百次的叮嘱,脑海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母亲为他处理伤口时的一个个细节:清创、冲洗、调药、厚敷……
“……旁边…白油纸包…是野芋头根捣的泥…外敷…紧急消肿……”他呼出的气息灼热,话语因痛苦而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焦灼,热气喷在苏瑶近前冰冷的、沾着泥点的颈侧皮肤上。
苏瑶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猛烈地撞击着肋骨,仿佛随时要冲破喉咙跃出。巨大的恐惧、沉甸甸的责任、刺鼻的药味与浓重的血腥气混合成一股可怕的压力,紧紧攥住了她的呼吸,让她几乎窒息。但她硬生生地将这几乎要击垮自己的汹涌情绪,狠狠地压了下去!
她不顾肺部被浓烟灼烧的刺痛,不顾手臂在冷风中泛起的鸡皮疙瘩和细碎伤口传来的微弱痛感,更顾不上满脸满颈的狼狈不堪——那只沾满泥土、药灰与已经变暗血污的手,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毫不犹豫地拉开了陈旭挎包那脏得几乎辨不出本色的帆布带!
挎包里的物品杂乱地堆叠在眼前:压得坚实的粗粮饼、打成死结的麻绳、已经瘪掉的水壶袋。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冰冷而污浊的指尖绕过无用之物,直接探向最上层——一个边缘已经翻毛、线脚半开的黑色棉布小药包,旁边是另一个被压得扁平、用旧报纸与白油纸仔细裹好的小包。
苏瑶呼吸一滞,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那个沉甸甸的药粉包和扁平的白色油纸包紧紧攥在手中。隔着粗糙的棉布,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药粉紧实而细微的颗粒质地,一丝干燥而强烈的苦涩气味隐隐透出,仿佛凝聚了山野草木最精华的疗愈力量。
“水——!!!快拿水来——!!!!”
她猛地扭过头,朝着离溪水最近、正捂着红肿胳膊龇牙咧嘴的阿果,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大喊。声音因极致的紧张与用力而嘶哑变形,如同砂纸狠狠磨过锈铁。强忍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无法抑制地涌上通红的眼眶,倔强地悬着,摇摇欲坠。
阿果被她眼中那如同火山熔岩般决绝的光芒吼得浑身一哆嗦!瞬间读懂了那嘶吼中蕴含的绝望指令与时间紧迫!他目光如受惊的羚羊般急速扫视,猛地锁定几步外湿地上——林雪那个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粉白色保温杯,正歪倒在那儿!
他顾不得手臂上烙铁般的灼痛,如被火燎般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冰凉的水杯!踉跄着冲至溪水最清冽的浅滩处,弯腰迅速舀起满满的、刺骨的溪水,跌跌撞撞地返回,水在剧烈的颤抖中不断泼洒出来,他将所剩不多的水连同杯子,急切地递到苏瑶那只沾满泥血、却承载着所有人生机的手上!
杯壁传来的冰冷寒意,瞬间刺入苏瑶的掌心,直透骨髓。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裂谷中所有残存的勇气与力量,都狠狠压入灼痛的胸腔,转化为执行接下来这酷刑般操作所必需的、钢铁般的意志力!
她强抑住狂跳得快要炸开的心脏,拼命稳住那双因恐惧脱力而不断颤抖的手——甚至下意识地在相对干净的衣摆内侧拼命擦拭了几下染血的指尖,尽管这举动在眼下显得徒劳而可笑。
没时间了!来不及做任何消毒措施,更无法顾虑什么无菌操作!这是最原始的生存搏斗!
她猛地用依旧染着血污的指尖,捏住黑色布包那粗糙的接缝处,用力一撕——如同要撕开死神笼罩在生命之上的厚重黑幕!一股强烈冲鼻的、混合着泥土青草与深沉苦涩的复杂药味扑面而来;灰绿色的细腻粉末随之扬洒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