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沈逸尘”三个字,像一道淬毒的闪电,劈开了公寓里短暂凝滞的空气。
顾言深的背影明显僵硬了一瞬。他没有立刻接听,也没有回头,只是任由那震动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固执地回荡,每一声都敲在许念紧绷的神经上。
他怎么会打来?在刚刚派人“请”她回来之后?是挑衅,还是……他们之间,本就有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许念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镜屋,每一个方向都映照出扭曲的影像,分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
震动声停了。屏幕暗了下去。
顾言深这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深处那尚未完全敛去的冰冷锐利,泄露了他并非如表面这般平静。他的目光掠过许念苍白的脸,没有解释,也没有质问那个名字为何会出现在他的私人手机上。
“记住我的话。”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不要再见沈逸尘。”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手机,径直走向主卧,关上了门。将许念和满室的谜团,再次隔绝在外。
第二天,禁锢果然解除了。
陈特助准时出现,态度一如既往的专业冷静:“太太,车已经备好,您可以随时回‘念心坊’。顾总安排了两位安保人员随行,负责您的安全。”
所谓的“安保人员”,是两位身形精干、眼神锐利的年轻男子,沉默地跟在她的车后。许念明白,这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但比起被完全囚禁在公寓里,这已经算是一种“进步”。
重新踏上“念心坊”熟悉的青石板,呼吸着空气中混合着墨香、木料和淡淡霉味的气息,许念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林薇看到她,激动地冲过来抱住她。
“念念!你终于回来了!你没事吧?那个顾言深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林薇上下打量着她,眼圈泛红,“你之前电话里支支吾吾的,我都担心死了!”
“我没事,薇薇。”许念回抱好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沈逸尘的警告和顾言深的秘密像沉重的枷锁,让她无法畅所欲言,“只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需要时间理一理。”
她走到工作台前,手指拂过那些熟悉的工具和等待修复的器物,躁动不安的心才稍稍沉淀。这里是她力量的源泉,是她与过去、与真实自我连接的纽带。
她需要利用这有限的自由,做点什么。沈逸尘给她的复印件还藏在身上,那是重要的线索。但她不能完全相信沈逸尘,必须有自己的判断。
她借口需要查找一些传统纹样的资料,打开了工坊里那台有些老旧的电脑。避开可能的监控角度,她快速将复印件上的关键信息——那份带有叶琳签名的资金流向截图,以及那张模糊的背影照片——用手机拍下,然后通过网络上一个加密的匿名渠道,发给了那位做调查记者的学长。
【学长,麻烦再帮我查一下这两个信息。签名是否是叶琳的笔迹?照片上的地点和时间能否确认?万分小心,注意安全。】
她需要交叉验证沈逸尘给的信息的真伪。
发送完信息,许念的心依旧悬着。她强迫自己专注于工作,拿起那件尚未完成的清代琉璃盏,继续中断的金缮。细腻的金粉在裂纹间流淌,如同命运的脉络,看似破碎,却在努力拼凑出新的图案。
然而,平静很快被打破。
下午,工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穿着考究、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自称是某高端私人博物馆的 curator(策展人)。
“许小姐,久仰大名。”女人递上名片,笑容得体,“我们博物馆正在筹备一个关于‘传统工艺现代化转型’的特展,非常希望能与‘念心坊’合作,邀请您作为主要参展人之一。”
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机会,意味着巨大的曝光度和专业认可。若在平时,许念一定会认真考虑。
但此刻,她心中警铃大作。这一切来得太巧了。在她刚刚恢复有限自由的当天,就有一个如此高规格的展览找上门?
她不动声色地应对着,表示需要时间考虑。送走那位策展人后,她立刻让林薇去查证那家博物馆和那位策展人的背景。
结果很快出来,博物馆和策展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展览计划也确有其事。看起来,似乎只是一个巧合。
但许念无法安心。顾言深说过,游戏规则由他来定。这会不会是他的一种手段?用她无法拒绝的事业机遇,将她纳入更“合规”的掌控范围,让她忙于展览,无暇他顾?甚至,借此将她和“念心坊”更紧密地绑在顾氏的战车上?
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次挣扎,都可能被缠绕得更紧。
傍晚,许念回到君澜府公寓。顾言深不在。
那通来自沈逸尘的电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向书房。那个檀木盒子已经被拿走,电脑密码想必也已更换。但她还记得上次那个带有压痕的便签本。
她拉开那个抽屉,便签本还在。她拿出它,再次侧光查看。压痕依旧,是那串包含父母忌日的字符。
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抽屉深处,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后又被抚平、似乎准备丢弃的便签纸碎片。她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展开。
上面只有几个凌乱的、似乎是随手写下的字,墨迹很深,透露出书写者当时的心绪不宁:
【他知道了?不可能。】
字迹是顾言深的。
他知道了?谁知道了?知道了什么?
许念的心跳骤然加速。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像一块关键的拼图,却不知该嵌入谜题的哪个部分。是指沈逸尘知道了某个秘密?还是……顾言深在担心她知道了什么?
她将这张碎纸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恐惧和炽热的探究欲再次交织着升起。
就在她对着那张碎纸片出神之际,公寓大门传来了开启的声音。
许念迅速将纸片塞进口袋,合上抽屉,刚走出书房,便看到顾言深从外面回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冷峻,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阴郁。
他甚至没有看许念一眼,直接走向酒柜,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终于落在许念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极其低沉、仿佛压抑着巨大情绪的声音开口:
“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见一个人,一个……你可能以为早就死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