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囚室里的真相
顾言深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许念心中激起无边涟漪。
一个她以为早就死了的人?
会是谁?与曾祖父的失踪有关?还是与父母的死有关?无数个可能性在她脑中翻腾,让她一夜无眠。顾言深没有透露更多信息,那张冷峻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第二天,车子没有驶向市区,而是开往了海城远郊。沿途的风景从繁华渐次变为荒凉,最终停在了一处被高墙电网环绕、戒备森严的白色建筑群前。这里不像医院,更不像住宅,门口没有任何显眼标识,只有冰冷的监控探头无声转动。
“这是什么地方?”许念忍不住问,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顾言深没有回答,只是率先下了车。早已等候在门口、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恭敬地引领他们穿过一道道需要刷卡和密码的门禁。走廊里寂静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偶尔有穿着病号服、眼神空洞的人被护工搀扶着走过,整个环境压抑得令人窒息。
这像是一家……高级的、封闭式的精神病院或疗养机构。
他要带她来见的人,被关在这里?
最终,他们在一扇厚重的隔离门前停下。工作人员打开门上的观察窗,示意他们可以看。
顾言深侧开身,让许念上前。
许念深吸一口气,带着巨大的不安和疑惑,凑近了那个小小的窗口。
隔离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的男人背对着门口,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空白的墙壁,一动不动。他的身形瘦削,头发有些凌乱花白。
仅仅一个背影,许念看不出什么。
似乎察觉到门口的动静,那个男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头。
当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观察窗的视野内时,许念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猛烈收缩!
那张脸……那张脸虽然饱经风霜,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和一种不正常的灰败,眉眼间也带着长期精神折磨留下的麻木与空洞……
但是!
那张脸的轮廓,那五官的基底……竟然与沈逸尘有着惊人的、至少五六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此刻虽然黯淡无光、却形状优美的桃花眼!
他是……?!
“他是沈逸尘的亲生父亲,沈知远。”顾言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证实了她那荒诞的猜想,“也是当年,‘云山项目’名义上的主要负责人。”
沈逸尘的父亲?!他没有死?他一直被关在这里?!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许念的大脑。她死死盯着房间里那个仿佛失去灵魂的男人,无法将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病人,与那个在商场上翻云覆雨、优雅危险的沈逸尘联系起来。
“他……他为什么在这里?”许念的声音干涩发颤,“云山项目的失败,和我父母的死……”
“项目的失败,资金的亏空,甚至那场导致你父母遇难的事故调查,”顾言深的目光也落在沈知远身上,眼神复杂难辨,“当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他是最好的替罪羊。”
“替罪羊?”许念猛地转头看向顾言深,“那真正的责任人是谁?”
顾言深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压抑:“所有的资金调度和项目决策,虽然经过他的手,但最终都指向了更高的授权。而那份授权,来自我的母亲,叶琳。”
叶琳!
虽然沈逸尘之前已经暗示过,但从顾言深口中得到证实,冲击力依然巨大!推动项目的是叶琳,而沈知远成了替罪羊,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多年?!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许念感到一阵眩晕,“那你母亲……”
“我母亲,”顾言深打断她,语气冷硬,带着一种割裂般的痛苦,“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默认将沈知远推出来顶罪,都是为了保护顾家,或者说……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你?”
“因为沈知远,不仅仅是我母亲商业上的合作者。”顾言深的声音低沉到了极点,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他是我母亲结婚前,真正爱过的人。甚至……有传言说,他才是沈逸尘的生物学父亲。”
许念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所以,沈逸尘和顾言深之间,可能存在着同母异父的血缘关系?所以沈逸尘对顾家、对顾言深的恨意,不仅源于商业斗争,更源于这种扭曲的家庭恩怨和被牺牲的父亲?所以顾言深对待沈逸尘的态度如此复杂,甚至允许他一次次挑衅?
这一切,竟然源于上一代纠葛不清的情感与罪孽!
“那……那我父母呢?”许念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抓住顾言深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他们只是无辜被卷入,对吗?他们的死,只是一场意外,对吗?”
她多么希望听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顾言深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濒临崩溃的神情,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剧烈的挣扎。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隔离室里的沈知远似乎被门外的动静彻底惊动。他猛地站起身,转向门口,原本空洞的眼神骤然变得激动而狂乱,他扑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隔离门,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他的眼睛透过观察窗,死死地盯住了顾言深,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嘶哑扭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是你……你们顾家……骗子!强盗!拿了……拿了‘那个东西’……还要灭口……许……许先生……他知道了……所以他……”
他的话颠三倒四,逻辑混乱,但“许先生”三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刺中了许念!
许先生?是指她的曾祖父许慎之吗?!“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许念浑身冰冷,想要听得更清楚,但工作人员已经上前,迅速合上了观察窗,隔绝了里面疯狂的嘶吼和拍门声。
走廊里恢复了死寂。
顾言深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石头。
许念怔怔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沈知远破碎的话语在她脑中疯狂回响——“拿了那个东西”、“灭口”、“许先生他知道了”……
一个更黑暗、更可怕的猜想,如同沼泽中的恶兽,缓缓浮出水面。
顾言深没有再解释,只是用力握住她的手腕,近乎粗暴地将失魂落魄的她带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回到车上,一路无话。压抑的气氛几乎要将人逼疯。
直到车子驶回市区,一直沉默的顾言深才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现在你知道了部分真相。但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危险。”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许念,那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恳求的复杂情绪:
“别再查下去了,许念。算我……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