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在寂静而破碎的古墟星域中平稳航行,将玄冥殿引发的能量风暴远远抛在身后。舟舱内,劫后余生的气氛渐渐被一种疲惫的宁静所取代。陈风小队成员大多在闭目调息,修复此前探索消耗的元气与心神。
张平独坐一隅,看似同样在调息,实则大部分心神都沉浸在对《归墟源解》全新感悟的梳理,以及对那副残缺星图的推演中。寂灭源核的体验,让他对“终结”与“归藏”的理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他体内法力运转间,隐隐带上一丝万物归寂的韵味,更加凝练,也更加危险。
数日后,飞舟前方出现了一片更加密集的星辰残骸带。巨大的星体碎片相互碰撞、挤压,形成一片混乱而危险的空域,其中更夹杂着一些不稳定的空间褶皱与能量乱流。
“队长,前方星骸带干扰强烈,常规航线无法通过。是绕行还是寻找缝隙穿过去?”负责操控飞舟的修士报告道,语气带着一丝凝重。绕行意味着至少多耗费十数日时间,而穿越则风险未知。
陈风走到舷窗前,仔细观察片刻,沉声道:“绕行太久,恐生变故。李芸,你神识敏锐,在前探路,寻找相对安全的路径。其他人各就各位,加强戒备,飞舟防护全开,我们穿过去!”
“是!”
飞舟速度减缓,如同小心翼翼驶入礁石海域的扁舟,在李芸神识的指引下,缓缓驶入这片由星辰尸骸组成的巨大迷宫。
星骸带内部光线晦暗,只有一些蕴含特殊矿物质的碎片散发着幽幽微光。巨大的阴影投下,显得格外压抑。飞舟灵巧地在巨大的碎片缝隙间穿梭,偶尔需要激发灵炮,轰开一些无法避开的较小障碍物。
张平也分出一缕神识关注着外界。这片星骸带给他一种异样的感觉,并非单纯的死寂,某些巨大的碎片内部,似乎还残留着些许微弱的能量反应,像是星辰死亡后未曾完全散尽的“余烬”。
就在飞舟深入星骸带腹地,经过一块堪比山岳、形状如同巨兽头骨的漆黑星骸时,异变突生!
“嗡!”
一道幽暗的光束,毫无征兆地自那块巨兽头骨星骸的眼窝深处射出,其速度快得惊人,目标直指飞舟能量核心所在的部位!光束蕴含着一股阴冷、腐蚀性极强的力量,所过之处,连空间都泛起被侵蚀的涟漪。
“敌袭!左舷规避!”陈风厉声大喝,反应极快。
操控飞舟的修士猛地扭转舵轮,飞舟灵光爆闪,险之又险地让开了要害部位,但左舷侧后方还是被那幽暗光束擦中!
“嗤——!”
刺耳的腐蚀声响起,飞舟厚重的防护光罩如同被热刀切开的黄油,瞬间被侵蚀出一个大洞,连带着下方的甲板与舱壁都融化了一部分,灵纹闪烁,明灭不定。
飞舟剧烈震颤,警报声尖锐响起。
“什么人?!”陈风又惊又怒,神识瞬间锁定了攻击来源——那块巨兽头骨星骸。
只见那巨大的星骸之后,三艘造型狰狞、通体漆黑、如同幽灵般的狭长飞舟缓缓驶出,呈品字形将他们的去路隐隐封住。这些黑色飞舟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船首雕刻着狰狞的鬼首图案,散发着浓烈的煞气与隐匿波动。
方才那一击,正是其中一艘黑色飞舟发出的。
“是‘幽魂舟’!星海猎奴者!”队伍中见多识广的苏晓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星海猎奴者,是活跃于古墟及一些混乱星域的人族败类,他们驾驶特制的“幽魂舟”,专门伏击落单的修士或小型队伍,或劫掠财物,或将修士擒拿后贩卖为奴,手段残忍,行踪诡秘。没想到他们竟然潜入到了这片星骸带设伏!
“桀桀桀……反应不慢嘛。”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通过神识震荡传来,来自为首的那艘幽魂舟,“可惜,还是慢了半步。乖乖交出飞舟和所有财物,再自封修为,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活路,送去矿星做苦工。”
话音未落,三艘幽魂舟同时亮起攻击符文,阴冷的神识如同毒蛇般将陈风小队的飞舟牢牢锁定。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不仅隐匿手段高超,刚才那一击也显示了其强大的攻击力,绝非易于之辈。
陈风脸色铁青,对方至少有三名炼虚期修士坐镇,整体实力远超己方。他迅速传音给众人:“准备突围,不可恋战!张兄,待会儿可能需要你……”
他话未说完,却见张平不知何时已站起身,走到了破损的舷窗边,目光平静地望向那三艘幽魂舟,尤其是为首的那艘。
张平的眼中,没有惊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方才那一瞬间,他不仅感知到了对方的杀意,更从对方的气息中,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但与他之前接触过的某种力量同源的气息——那是属于“黑水玄宫”正统功法,却又带着一种扭曲、堕落后的阴冷特质!
这些猎奴者,恐怕并非偶然在此设伏那么简单。
“他们的目标,或许不只是劫掠。”张平的声音平淡地响起,却让陈风等人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为首幽魂舟上,那名声音沙哑的炼虚头领,目光也穿透虚空,落在了张平身上,其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与贪婪。
“小子……你身上的气息,有点特别。”沙哑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探究,“看来,这趟收获或许比预想的还要有趣。”
杀机,在这一刻陡然升级!
那沙哑声音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探究,如同冰锥刺向张平。陈风等人闻言,心中更是猛地一沉。对方的目标,竟然直接锁定了张平!
张平面色不变,心中念头急转。对方能感知到他身上特殊的气息,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他刚刚接触过寂灭源核,即便极力收敛,仍有一丝本源道韵残留,被对方以特殊手段察觉;二是这些修炼了扭曲版黑水玄宫功法的人,对他身负的正统《归墟源解》产生了某种感应。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无法善了。
“结阵!准备迎敌!”陈风当机立断,厉声喝道。既然对方志在必得,唯有一战!
小队成员瞬间动了起来,多年的配合让他们默契十足。阵法师迅速在飞舟关键节点打下阵旗,加固残破的防护光罩;苏晓指诀连变,一道道清心凝神的辅助光环落在众人身上;李芸则手持长剑,神识锐利地扫视着对方三艘幽魂舟,寻找弱点。
而张平,依旧立于舷窗边,目光锁定着那为首的头领。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一缕灰蒙蒙的归墟道韵悄然流转,周围的空气仿佛都随之变得凝滞、衰败。
“冥顽不灵!”幽魂舟头领沙哑冷哼,“既然不肯就范,那就把你们都废了再搜魂!”
“动手!”
命令一下,三艘幽魂舟同时爆发出浓烈的黑光,船身符文大亮,一道道比之前更加粗壮、更加阴冷的幽暗光束,如同毒龙出洞,撕裂空间,从不同角度轰向陈风小队的飞舟!与此同时,数十道身披黑色斗篷、气息阴寒的身影从幽魂舟中飞出,手持各种奇形兵刃,带着狞笑扑杀过来,其中赫然有三位炼虚期修士!
“轰!轰!轰!”
陈风小队的飞舟虽然及时撑起了最强的防护,但在数道炼虚级别的集中攻击下,本就受损的光罩剧烈摇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纹迅速蔓延。
“杀!”陈风怒吼一声,率先冲出飞舟,一柄燃烧着烈焰的长刀劈出,化作百丈刀芒,迎向对方一名炼虚中期修士。
苏晓、李芸等人也纷纷冲出,各施手段,与扑来的猎奴者战作一团。星骸之间,顿时灵光爆闪,轰鸣不断,破碎的星辰碎片在能量冲击下化为齑粉。
战斗一开始便陷入极度劣势。对方人数占优,高端战力更强,而且手段狠辣刁钻,配合默契,显然干惯了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陈风小队虽奋力抵抗,但很快便有人受伤,飞舟的防护更是岌岌可危。
张平依旧没有动。他在等,等一个必杀的机会,或者说,在等对方头领先动。
那幽魂舟头领并未亲自加入混战,他站在船首,阴冷的目光始终锁定着张平,如同毒蛇盯住猎物。他同样在观察,在试探张平的深浅。张平身上那股令他心悸又渴望的气息,让他不敢贸然全力出手。
就在这时,陈风小队中一名化神后期的队员,被两名同阶猎奴者联手逼入绝境,护身法宝破碎,眼看就要被一道漆黑的锁链洞穿丹田!
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静立不动的张平,终于动了。
他没有去救那名队员,而是直接对着那名为首的幽魂舟头领,隔空一指点出!
“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声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语。
随着他指尖点出,一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灰色气流,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出现在那幽魂舟头领的眉心之前!
那头领在张平抬手的瞬间便心生警兆,炼虚后期的护体罡气瞬间爆发,浓郁的黑水玄光如同实质般将他笼罩。然而,当那缕灰色气流触及黑水玄光时——
嗤!
仿佛滚烫的烙铁遇到了冰雪,那足以抵挡炼虚巅峰全力一击的护体罡气,竟无声无息地被“融化”出了一个孔洞!灰色气流速度不减,直刺其眉心识海!
“什么?!”头领骇得魂飞魄散,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霸道的攻击!那灰色气流中蕴含的,是一种纯粹的、凌驾于他力量本质之上的“终结”之意!
他疯狂催动法力,一件龟甲形状的防御古宝自动浮现,挡在眉心。
咔嚓!
灰色气流点在龟甲古宝上,那件品质不俗的古宝,表面灵光瞬间黯淡,一道清晰的裂纹蔓延开来!虽然最终挡住了这一指,但那股恐怖的寂灭道韵已然渗透进去,让他神魂剧震,气血翻腾,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他看向张平的目光,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仅仅一指,隔着飞舟防护,差点就破开了他的防御!此子,绝不能留!
而张平在一指点出后,看也不看结果,身形已然从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那名遇险的化神队员身旁,袖袍随意一拂。
那两名正狞笑着扑上来的猎奴者,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衰败之力笼罩全身,体内的法力瞬间凝滞,生机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流逝,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两具干瘪的尸骸,向着下方的星骸深渊飘落。
轻松解决两名同阶,张平目光一转,落在了与陈风激战的那名炼虚中期修士身上。
那名修士正全力压制陈风,忽觉一股致命的寒意从侧后方袭来,他想也不想,反手一掌拍出,磅礴的黑水法力化作巨掌印向张平。
张平不闪不避,只是平静地伸出一根手指,点向那巨大的黑色掌印。
指尖与掌印接触的刹那——
归墟道韵,爆发!
那凝聚了炼虚中期修士全力一击的黑色巨掌,在与张平指尖那抹灰色道韵接触的瞬间,并未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万物都在迅速腐朽衰败的“滋滋”声。
灰色气流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以指尖接触点为中心,向着整个黑色巨掌急速蔓延!所过之处,磅礴的黑水法力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能量与灵性,迅速黯淡、分解,从凝实的掌印化作虚无的烟气,最终彻底湮灭,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荡起!
归墟道韵,湮灭万法!
“这不可能!”那名炼虚中期修士瞳孔骤缩,脸上写满了惊骇与荒谬。他感觉自己的法力在与那灰色气流接触的瞬间,就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便直接“死亡”了!
这种力量层次上的绝对压制,他只在面对宗内那位闭关的合体期老祖时感受过!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电光火石之间,张平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穿透了尚未完全消散的黑色掌印余烬,出现在他面前不足三尺之处!
平静无波的眼眸,倒映出他惊恐扭曲的面容。
张平并指如剑,依旧是那缕看似微弱,却让炼虚修士都为之胆寒的灰色气流缠绕指尖,轻飘飘地点向他的丹田气海。
快!无法形容的快!并非纯粹的速度,更带着一种无视防御、直指本源的法则意味!
“救我!”炼虚中期修士亡魂大冒,疯狂燃烧精血,一面布满尖刺的黑色骨盾瞬间浮现,挡在身前,同时身形暴退,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
“噗!”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那件品质极高的防御骨盾,在寂灭指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被轻易洞穿。灰色气流毫不停滞,瞬间没入了他的丹田。
“呃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星骸带。
那名炼虚中期修士身形剧震,暴退的动作戛然而止。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衰败与死寂之力在自己丹田内轰然爆发!苦修数千年的法力如同决堤的江河般溃散、湮灭,坚固的道基寸寸崩裂,生机被疯狂抽取、终结!
他身上的气息如同雪崩般跌落,炼虚、化神、元婴……几个呼吸间,便彻底沦为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不,甚至连凡人都不如!他的皮肤迅速失去光泽,布满皱纹,头发变得灰白枯槁,眼神中的神采彻底黯淡,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绝望。
张平袖袍再拂,一股柔和的力道将其如同丢弃垃圾般扫向远处的一块星骸,不再多看一眼。一个道基被毁、生机近乎断绝的“前炼虚”修士,在这危险的古墟中,结局已然注定。
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片混乱的战场!
无论是正在激战的陈风小队成员,还是那些凶神恶煞的猎奴者,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一个炼虚中期的高手,竟然……被一个看似只有炼虚初期(张平表面收敛的气息)的修士,一招废掉了?!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何等诡异霸道的手段?!
陈风等人虽然早知道张平深藏不露,却也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强横到了如此地步!苏晓美眸圆睁,李芸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既是震惊,也带着一丝后怕,幸好当初在宗门没有与此人交恶。
而那些猎奴者,则是个个面色惨白,看向张平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如同在看一个从地狱归来的魔神。原本凶悍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
为首的那名幽魂舟头领,此刻刚刚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刺痛,正好将手下被废的全过程看在眼里,他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神中除了惊怒,更深处却涌动着一股近乎疯狂的贪婪与炽热!
“归墟……寂灭……是了!一定是这种力量!传说中的本源大道!”他心中在疯狂呐喊,“若能夺取此子的功法与机缘……”
恐惧与贪婪交织,让他做出了决断。
“所有人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擒拿此子!谁若能伤到他,赏极品灵石万块!擒住他者,副首领之位虚席以待!”沙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扭曲,他周身爆发出远超之前的恐怖气息,炼虚后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甚至隐隐触摸到了一丝合体的边缘!
他亲自出手了!并且许下了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这些亡命之徒。剩余的猎奴者虽然恐惧,但在头领的威压和重赏的刺激下,再次鼓起凶性,如同潮水般向张平围拢过来,各种法术、法宝的光芒亮起,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那幽魂舟头领更是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诡异的黑烟,融入周围破碎的空间阴影之中,气息变得飘忽不定,显然是在准备致命的偷袭。
面对如此围攻,张平依旧立于原地,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他只是缓缓抬起了双手,周身那内敛的归墟道韵,开始如同苏醒的巨龙般,缓缓升腾。
灰色的气流以他为中心,开始盘旋,扩张。
一股比星辰死亡更加深沉,比万物终结更加绝对的“寂”之意境,笼罩了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