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海背着手站在轧钢厂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初冬的风卷着厂区飘来的煤烟味,往他领口缝里钻。
拢了拢洗得发僵的蓝布大衣,易中海在门口已经等了快二十分钟,鞋尖都沾了层薄灰,心里头跟压着块湿煤似的,沉得慌。
就在这时,秦淮茹鬓角碎发粘在汗湿的脸颊上,原本浆洗得平整的碎花小袄被风吹得贴在身上,步子迈得又急又碎,几乎是一路小跑过来的。
她刚冲到易中海跟前,还没喘匀气,就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她的声音又急又颤,带着压不住的哭腔:“一大爷!怎么样?棒梗……棒梗他不会真留下案底吧?”
指尖因为用力,指节都泛了白,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就盼着从对方嘴里听到一句“没事”。
易中海眉头拧得更紧,像被人用手揪成了个疙瘩。
他轻轻拨开秦淮茹的手,先往四周扫了眼,才慢慢开口,声音压得低而沉:“淮茹啊,我问过派出所的老熟人了,磨了半天嘴皮子才问清楚……棒梗跟你婆婆,俩人这案底,怕是要留下了……”
“啪嗒”一声,秦淮茹手里的窝头掉在了地上,滚出老远沾了泥。
她压根没心思捡,往前凑了半步,打断易中海的话,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急得直跺脚:“一大爷,那可怎么办啊,棒梗才多大啊,他要是真留了案底,以后进厂,找媳妇,哪一样不受影响?这不是毁了他一辈子吗!”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
易中海见她慌成这样,赶紧抬手按了按,示意她稳住:“淮茹,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那老熟人说了,现在不是没辙,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姓高的撤案,只有他松口去派出所撤了案,棒梗和你婆婆这事儿才算完,案底也才能消掉,不然……”
他没把后半句“没别的路”说出来,但语气里的郑重,已经把话挑明了。
听到还有挽回的余地,秦淮茹眼里瞬间亮起一点光,那点光又急又慌,攥着衣角的手猛地松开。
接着上前一步就想拉着易中海往回走:“一大爷!那还等啥?咱赶紧回大院找姓高的去啊,跟他好好说,求他去派出所撤案。”
话里带着股不管不顾的急切,仿佛多耽搁一秒,棒梗的事就多一分变数。
易中海看着她这副慌不择路的模样,心里头那点无奈又沉了沉,像泡在冷水里的棉花,又重又闷。
他暗自叹了口气,要是真能这么简单,他从派出所出来就直接去找姓高晋了,何苦顶着冷风在轧钢厂门口等她这二十多分钟?
他抬手按住秦淮茹的胳膊,阻止了她要往外冲的动作。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疲惫,还有几分被打后的憋屈:“淮茹啊,姓高的哪是那么好说话的?昨天上午在大院里,他连我这把老骨头都敢打,压根就没把咱院里这些老街坊放在眼里,你现在找上门去,他要么闭门不见,要么话说重了再呛你几句,有啥用?”
这话像一盆冷水,“哗啦”一下浇灭了秦淮茹眼里刚燃起的光。
她身子晃了晃,手指又紧紧抓住了易中海的胳膊,指腹蹭着他褂子上起的毛球。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连语气都软了下来,满是哀求:“一大爷,那可咋整啊……棒梗打小就跟您亲,平常一口一个一爷爷叫着,跟对待亲爷爷似的。您心善,一定得再想想办法,救救棒梗啊。”
易中海被她抓得胳膊发紧,却没再拨开,他抬眼扫了眼厂门口。
他沉吟片刻,眉头微蹙,压低了声音:“淮茹,这里人多耳杂,咱说的这些事,传出去再被人添油加醋,反倒麻烦,先回大院,到我屋里头,咱再好好商量咋弄。”
秦淮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顺着易中海的目光往四周看了看,连忙松开了抓着易中海胳膊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布料的粗糙触感。
她局促地蹭了蹭衣角,小声应道:“是是是,一大爷说得对,咱赶紧回吧。”
秦淮茹刚刚从车间出来,只跟车间主任请了半个小时的假。
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棒梗的案底,请假的事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比起儿子一辈子的前程,扣那点工钱、挨几句骂又算得了什么?
她脚步发沉却走得飞快,跟着易中海往四合院赶,凛冽的风刮在脸上,竟半点没觉出疼。
不到半个钟头,两人就踩着土路回到了95号院门口。
平时闫埠贵都会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眼睛盯着进出的邻居,盘算着谁家能蹭口热饭、捡点小便宜。
可现在天太冷,风跟刀子似的刮,而且他的年纪又大了,所以就没有在门口守着?
不过易中海和秦淮茹刚拐进院门,西厢房窗户后就闪过一道身影,闫埠贵正扒着窗缝,眯着眼把两人的模样瞧得真切。
秦淮茹跟着易中海回到了中院,进了东厢房,刚在客厅那把掉了点漆的木凳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热,就往前探着身子,双手攥在膝盖上。
她的声音里满是焦灼:“一大爷,您快说说,到底要怎么做?您心里头想好法子了没?”
易中海本想着先倒杯热水,暖一暖冻得发僵的手和发沉的身子。
方才在厂门口站了半天,寒气早顺着裤脚钻到骨头缝里了。
可瞧着秦淮茹这急得坐不住的模样,他把刚伸到暖壶边的手收了回来,在凳子上坐下。
他的身子微微前倾:“淮茹啊,这事我路上就琢磨了一路,姓高的那人比较霸道,想让他心甘情愿去撤案,肯定没那么容易,所以咱得提前做好准备,一步都不能错。”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像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才接着说道:“这样,等傍晚院里上工的人都下班回来了,你带着小当和槐花,娘仨一起去敲姓高的门,到了那儿别跟他硬说,就哭,能哭得有多惨就有多惨,你就说家里难、棒梗要是留了案底就活不成了,除非他真是块铁石心肠,见着娘仨这模样,再怎么硬的脾气,也得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