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最高指挥部礼堂。
这里的空气沉重得像灌了铅。
外交部长钱文海，一位在国际舞台上以微笑和言辞为武器的老将，此刻额角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长桌主位上那个身影。
共和国第一元帅，李云龙。
崭新的元帅服穿在他身上，肩上璀璨的金星，更像是一副沉重的枷锁。
李云龙坐得笔直，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这身衣服，比当年穿着草鞋跑几十里山路还折磨人。
他眼神飘忽，嘴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骂骂咧咧。
“他娘的，这领子勒得老子像只被套住的野猪……”
“老赵这狗日的，非让老子穿这身皮，憋屈！”
一旁的赵刚脸色发黑，用眼神警告他收敛点。
另一侧，林凡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里满是看戏的从容。
这场“演习”，本就是他剧本里的一环。
“咳咳。”
钱文海重重地咳嗽一声，强行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示意演习开始。
“元帅同志，按照流程，您将在此接受日方代表递交的投降书。”
“请您务……必保持克制，展现大国风范。”
李云龙撇了撇嘴，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礼堂大门被推开。
孔捷登场了。
他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旧日军军服，脸色煞白，两条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步一挪。
他手里捧着一份文件，仿制的投降书。
明明知道是演习，可当他迎上主位上李云龙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时，孔捷的心脏还是猛地一抽。
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煞气，根本不是演技能演出来的。
孔捷艰难地走到长桌前，按照剧本，颤抖着双手，将投降书递了过去。
“元……元帅阁下……”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钱文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赵刚的拳头也悄然攥紧。
李云龙没有伸手。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那份薄薄的纸，看到了纸后面，那十四年尸骨堆积的血火。
看到了南京城里三十万不散的冤魂。
看到了无数弟兄倒在冲锋路上的身影。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混杂着悲愤与狂怒的火山，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李云龙蒲扇般的大手，狠狠砸在坚固的红木长桌上！
整个礼堂都在这一下重击中嗡嗡作响！
孔捷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投降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钱文海的心脏差点当场停跳！
“你他娘的！”
李云龙猛然起身，上身前倾，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对着孔捷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
他用的，是这几天跟翻译硬学的，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日语！
“签字的时候，手不许抖！”
“てめえ、署名する时、手が震えるんじゃねえぞ！”
那声音，如同滚滚炸雷，在礼堂内来回冲撞！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刺鼻的血腥味！
孔捷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演习？
这他娘的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
钱文海脸色惨白如纸，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哆嗦着看向赵刚。
“赵……赵政委……这……这……”
“这要是真到了东京湾，会……会引起国际纠纷的！”
他感觉自己几十年的外交生涯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在这一声咆哮中碎成了齑粉。
然而，赵刚的脸上，却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
赵刚看着李云龙那如同怒目金刚般的身影，先是一愣，随即，一种复杂的，混杂着赞许与欣慰的神色，缓缓在他眼中化开。
他懂了。
这才是李云龙。
这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为这个民族讨还血债的李云龙！
什么风范？什么礼仪？
在血海深仇面前，压倒一切的霸道，就是最大的风范！
林凡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走到惊魂未定的钱文海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部长，别紧张。”
“对付已经跪下的战败者，需要的是狮子的咆哮，而不是绵羊的客套。”
“李云龙元帅的气势，可以弥补任何礼仪上的不足，甚至……效果更好。”
钱文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凡转过头，看向李云龙。
“但是，老李。”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李云龙瞬间收敛了所有气焰，重新坐下。
“你的这套，对付日本人管用。”
“可对付即将到来的美苏代表，就不行了。”
林凡打了个响指。
身后的大屏幕无声亮起。
上面是两份资料，一份是美国特使，战功赫赫的五星上将。另一份是苏联代表，在斯大林格勒打出来的强硬元帅。
“他们不是来祝贺我们的，是来分蛋糕的。”
林凡的声音冷了下来。
“美国人想要我们在战后站队，开放市场，成为他们太平洋战略的一环。”
“苏联人想要我们承认他们在东北的‘特殊利益’，换取他们的技术支持。”
“他们都是带着刀叉来的饿狼，你跟他们咆哮，他们只会觉得你是个没开化的野蛮人，然后更加肆无忌惮地从你盘子里抢肉。”
李云龙被这些弯弯绕绕搞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笔挺的元帅服又被他弄得皱巴巴的。
“兄弟！”
李云龙猛地一拍大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凡。
“你就直说！”
“他们要是敢抢咱家的东西，老子该怎么办？”
“能不能掀桌子？”
这个问题，粗暴，直接，却问到了核心。
整个礼堂的目光，瞬间全部聚焦在林凡身上。
林凡看着李云龙那双清澈又带着狡黠的眼睛，神秘一笑。
“不用掀桌子。”
“我们只需要展示肌肉，让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敢有抢东西的念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响彻礼堂。
“‘定远’号，就是我们最好的外交辞令。”
话音刚落，一名通讯参谋神色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标有最高密级的电报。
他快步走到林凡身边，压低了声音。
“总工，紧急情况！”
林凡接过电报，视线迅速扫过，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赵刚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林凡将电报递给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美苏联合代表团，刚刚发来照会。”
“他们拒绝接受我们拟定的，关于受降仪式期间的宾客席位、媒体采访权等部分安排。”
“并且……”
林凡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李云龙身上。
“他们要求，在抵达北平后，立即与我，进行一场不对外公开的‘闭门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