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湾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朝香宫鸠彦向前迈出一步。
他张开了嘴,准备用皇室精心打磨过的辞藻,为这场惨败注入一丝“和平”的假象,为那个万世一系的谎言,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关于这场不幸的……”
他干涩的声音,刚刚吐出几个字。
咚!
一声巨响,不是炮火,却比炮火更震慑人心。
李云龙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那张特种合金签字台上。
坚硬的台面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震得桌上的墨水瓶都跳了起来。
朝香宫鸠彦后面的话,被这一掌硬生生砸回了肚子里。
他惊恐抬头,撞进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审判的威严,只有一片烧尽了所有情感后,留下的死寂冰原。
随行的外交官脸色瞬间惨白,几乎要冲上来。
李云龙没给他机会。
他直接无视了面前的麦克风,也无视了口袋里赵刚准备的官方讲稿。
他一把抓起那份还带着重光葵手心冷汗的降书,像拎着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向前猛地踏出一步。
军靴踏在漆黑甲板上的声音,再次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他不需要麦克风。
他从胸膛里迸发出的咆哮,就是这世上最强的扩音器!
“闭上你的臭嘴!”
一句带着浓重山西口音的怒吼,通过现场所有收音设备,一字不差地轰向了全世界。
翻译官浑身一颤,几乎是肌肉记忆,用最冰冷、最精准的语调,将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翻译了出去。
“我们不是来听你放屁的!”
李云龙用降书卷成的纸筒,几乎戳到朝香宫鸠彦的鼻子上。
“我们是来收账的!”
全世界都安静了。
白宫,克里姆林宫,无数双注视着屏幕的眼睛里,写满了荒谬与不可思议。
这不符合任何外交礼仪。
这简直是把国际外交现场,变成了乡下村口的骂街。
可偏偏,就是这粗鄙到极点的话,却蕴含着一股源自三千五百万亡魂的磅礴伟力,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
“和平?”
李云龙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还有你们这帮狗杂种,有资格跟老子谈和平?!”
他猛地转身,手臂横扫,遥遥指向南京的方向。
“去问问!”
“问问南京城里那三十万冤魂,他们同不同意!”
“去问问我们那三千五百万死不瞑目的同胞,他们答不答应!”
朝香宫鸠彦的脸,彻底没了血色。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军舰甲板上,而是赤身裸体地站在了南京的万人坑前,无数双空洞的眼睛正从地底伸出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脚踝。
李云龙的咆哮还在继续。
他用降书指着脚下的甲板,又指着这片曾埋葬了无数屈辱的海湾。
“记住这艘船!记住这片海!”
“一百年前,你们从这里开走了我们的军舰,带走了我们的耻辱!”
“一百年后,我们开着‘定远’号回来了!老子就站在这里,亲眼看着你们,把偷走的一切,连本带利,给老子吐出来!”
“今天,你们交出的不是一张纸!”
李云龙扬起手中的降书,然后狠狠摔在桌面上。
“是我们这个民族,被打断了一百年,重新挺直的脊梁!”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面如死灰的日本代表,最后,落在了东京的方向。
富士山的轮廓,在朝阳下清晰可见。
他的声音,在狂暴的宣泄后,沉淀为钢铁般的意志。
“从今以后,任何胆敢侵犯我中华民族的,任何胆敢再把枪炮对准我们家园的……”
“‘定远’号的炮弹,就是我们对他的回答!”
话音落下。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站在李云龙身后的赵刚,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的衣兜。
那里,放着李云龙那个写满了牺牲战友名字的,破旧的笔记本。
他的老伙计,没让他失望。
这,比任何外交辞令都有力量一万倍。
国内。
当李云龙的咆哮传遍大江南北,压抑了百年的情绪,轰然引爆。
无数人冲上街头,相拥而泣。
伤兵营里,断了腿的老兵用拳头狠狠砸着床板,哭得像个孩子。
南京城,大屠杀纪念馆前,警卫员刘栓和无数市民一起,对着那面刻满了名字的哭墙,长跪不起。
胜利的欢呼与悲恸的泪水,汇成了一片海洋。
“定远”号上。
赵刚上前一步,用平静而庄严的声音,对着麦克风宣布。
“受降仪式,结束!”
他的话音刚落。
“鸣礼炮——!”
一声嘹亮的号令响彻甲板。
轰!
轰!
轰!
不是庆典的二十一响。
是代表审判与终结的二十响。
巨炮的怒吼震彻天地,恐怖的声浪滚过东京湾,将沿岸建筑的玻璃震得粉碎。
整个东京,在这宣告一个时代彻底落幕的炮声中,瑟瑟发抖。
炮声轰鸣中,那几个失魂落魄的日本代表,如同行尸走肉,被引导着走下舷梯,消失在“定远”号巨大的阴影里。
礼炮声歇。
甲板上的人群渐渐散去。
李云龙却没动。
他独自一人,走到船舷边。
几个小时的极度亢奋与愤怒退潮,留下的是无边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洞。
他看着远处被朝阳映成血红的富士山,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地,将那份被他摔在桌上的投降书,重新拿了起来。
全世界的镜头依然对准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把这份象征着屈辱的文件撕碎,或者扔进大海。
但他没有。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降书展开,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
紧接着,在全世界不解的目光中,李云龙从元帅服的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扁平的、被磨得锃亮的金属酒壶。
他拧开壶盖,没有喝。
而是将里面清冽的烈酒,沿着船舷的甲板,倒了长长的一线。
他在祭奠。
用他自己的方式,祭奠这片海,祭奠那些长眠于此,和所有倒在冲锋路上的英魂。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那份降书,又看了看甲板上那道迅速蒸发的酒痕。
他弯下腰,将那份写满了战败国屈辱的降书,轻轻地,盖在了那道酒痕之上。
墨迹瞬间被酒液浸染,晕开。
战败者签下的名字,化作了献给亡魂的祭品。
他直起身,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有他自己清楚。
仗,是打完了。
他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林凡在出发前给他看的那份关于731部队的绝密情报。
还有那个叫石井四郎的名字,以及那片叫“南洋”的丛林。
李云龙的眼神,越过富士山,望向了更南方的天空。
杀鬼子,还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