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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
整个偏厅，连呼吸声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那瓶价值六位数的顶级红酒，在叶澜手中像一柄蓄势待发的战斧，瓶口对准了张海那张儒雅斯文的脸。空气中，香水、雪茄和金钱混合的腐朽味道，被一股更加原始、更加危险的狂暴气息冲得一干二净。
小雅的脸已经毫无血色，她从未见过如此阵仗，这已经超出了她对“有钱人”的全部想象。
张海的金丝眼镜下，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终于彻底冷了下来。他身后的两名黑衣保镖，肌肉瞬间绷紧，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腰后。
然而，张海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保镖的动作。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叶澜，看着那双限量款球鞋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污渍，看着这个年轻人脸上那种不计后果的嚣张，心中那根名为“警惕”的弦，被拨动到了极致。
假的。
这怒火太夸张，太刻意，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可偏偏，就是这种假到极致的戏剧，才最符合一个被宠坏的顶级纨绔的人设。他不是在愤怒，他是在享受这种用金钱和地位碾压一切的快感。
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神龙腾飞”。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联盟高层的心里。为了一个服务员，为了几万块的鞋，跟一个可能知道内幕的“京城公子”翻脸，不值。
一秒钟的权衡，张海的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比刚才更加谦卑，更加诚恳。
“叶公子，息怒，息怒！是我的错，是我管理不善，惊扰了您的雅兴！”他微微躬身，姿态放得极低，“您说，要怎么办，我们蓝海俱乐部，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叶澜高高举着酒瓶，用下巴指了指那个把林悦拽出去的领班方向。
“那个蠢货服务员，让她滚蛋。不，滚蛋太便宜她了，”叶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恶劣，“让她过来，跪下，把我的鞋舔干净。”
话音一落，满场皆惊。
连张海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这已经不是赔钱的问题了，这是在践踏人的尊严。
“还有，”叶澜的目光转向那个撞倒林悦，此刻正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胖子，“那个胖子，看着碍眼。让他过来，给我的鞋，磕三个响头，说三声‘爷爷我错了’。”
胖子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叶公子，这……”张海面露难色，试图打个圆场。
“怎么？做不到？”叶澜手里的酒瓶晃了晃，“做不到也行。这瓶酒，我估摸着也就几十万。砸你头上，我赔你一百万医药费。我这双鞋，全球限量，我心情不好，你赔我一千万精神损失费。你自己选。”
他像一个在菜市场挑拣白菜的无赖，将两个选项赤裸裸地摆在了张海面前。
要么，牺牲两个无足轻重的人的尊严。
要么，就用钱来平息他的“怒火”，但那将意味着，蓝海俱乐部，以及他张海，在这个“叶公子”面前彻底认怂。
张海深深地看了叶澜一眼，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几秒后，他转过身，对那个已经吓傻的领班冷冷地说道：“按叶公子说的办。”
领班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而那个胖子，在张海冰冷的注视下，双腿一软，面如死灰地挪了过来。
接下来的场面，充满了荒诞的戏剧性。
在偏厅里一群自诩为“人上人”的投资客面前，一个胖子对着一双球鞋砰砰磕头，一个年轻女孩被领班按着头，屈辱地用衣袖擦拭着那微不足道的污渍。
叶澜全程冷眼旁观，脸上挂着满意的、残忍的微笑。
但他心中，没有一丝快感，只有愈发刺骨的冰冷。
他看到了，这就是庄家联盟的世界。在这里，人命、尊严，都只是可以被随意践踏和交易的筹码。
“行了。”
他似乎是觉得无趣了，摆了摆手。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拧开那瓶价值六位数的红酒，没有品尝，而是将那殷红的酒液，慢条斯理地全部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看你们这穷酸样，估计也没喝过什么好酒。赏给你们闻闻味儿。”
做完这一切，他将空酒瓶随手一扔，重新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仿佛刚才那个掀翻了屋顶的疯子不是他。
“现在，可以谈谈那个什么‘天启’了吧？”
张海的私人办公室内。
装修风格与外面的金碧辉煌截然不同，沉稳的黑胡桃木，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江景。
“叶公子，刚才的事，实在抱歉。”张海亲自为叶澜倒上一杯顶级的武夷山大红袍，茶香袅袅，冲淡了叶澜身上那股暴戾之气。
“小事。”叶澜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看都没看他。
“不知叶公子，是从何处得知‘神龙腾飞’一事的？”张海状似随意地问道，但眼神却紧紧锁定着叶澜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听家里长辈提了一句。”叶澜的回答轻描淡写，“说南方有几个小家伙，学了点皮毛就想翻江倒海，结果玩脱了，被人当猴耍了。怎么，那几个小家伙，跟张总你认识？”
“小家伙”、“皮毛”、“当猴耍”。
每一个词，都像一巴掌，抽在张海的脸上，却又让他无从发作。
家里长辈？京城？
张海的脑中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某个通天背景的红色家族，或是金融巨鳄的直系后代。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用这种口气，评价庄家联盟的行动。
“呵呵，让公子见笑了。”张海干笑两声，不再试探，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正轨，“‘天启计划’，其实也只是我们联盟的一个中层项目。我们真正的大手笔，是一个足以改变整个东海金融格局的‘造神计划’。”
“造神？”叶澜终于来了点兴趣。
“没错。”张海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借壳上市，资产注入，概念炒作，定向增发……我们会用一年时间，凭空创造出一家市值千亿的科技巨头。所有参与其中的核心成员，都将获得百倍以上的回报。这，才是真正的资本游戏。”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叶澜，抛出了最后的诱饵。
“这个计划的核心圈子，不对外开放。但如果是叶公子您，我想，联盟的几位元老，会很乐意为您敞开大-门。”
叶澜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表演”，成功了。他已经拿到了通往庄家联盟核心的门票。
“听起来，比过家家有意思点。”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我考虑考虑。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想玩了，我找你。”
说完，他便径直朝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张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锐利和深沉。
骚紫色的兰博基尼咆哮着驶离了蓝海俱乐部。
开出几个街区后，叶澜将车停在了一个阴暗的角落，熄了火。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那张狂妄嚣张的“叶公子”面具，在黑暗中寸寸碎裂，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冰冷、疲惫，以及那双被仇恨浸透的眼眸。
他拿出那部全新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林悦急切而担忧的声音：“你出来了吗？你没事吧？你刚才……”
“你是不是疯了？”叶澜的声音冷得像冰，“谁让你进去的？你以为那是你家后花园吗？针孔摄像头？亏你想得出来！一旦被发现，你知道下场是什么吗？”
他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出的后怕与怒火。
电话那头的林悦沉默了。
过了几秒，她才用一种倔强的声音回道：“我是记者，我必须拿到第一手证据。而且……我担心你。”
最后三个字，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在了叶澜心上。
他胸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消散了大半。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证据拿到手了？”
“拿到了。我录下了整个过程，还有那个胖子和你的对话。”
“不够。”叶澜冷冷地说道，“这些只能证明他们是骗子，动不了根本。”
“那……”
“蓝海俱乐部的负责人，叫张海。”叶澜的声音压得极低，“他还有一个身份，东海市第一精神病院的副院长。”
“什么？！”林悦大吃一惊。
“去查。”叶澜的语气不容置疑，“查这家医院，查它近五年的所有财务往来，查它和那些空壳传媒公司之间有没有资金关联。尤其是，查一个叫林正雄的病人，我要知道他的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林悦，也是向外界，提起了恩师的名字。
“记住，你是记者，不是特工。”叶澜最后警告道，“用你的专业方式去查，不要再做今晚这样的蠢事。有些地方，不是你能去的。”
挂断电话，叶澜将手机卡取出，连同手机一起，扔进了路边的下水道。
他重新发动了跑车，紫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而在他身后，蓝海俱乐部顶层的办公室里，张海正打着一通电话。
“对，一个自称‘叶公子’的年轻人……背景很深，但行事乖张，像个没脑子的疯子……对，他知道‘神龙腾飞’……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动用我们在京城的关系，把所有姓叶的家族都过一遍。”
他挂断电话，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城市灯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叶公子……”他喃喃自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叶澜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一瞬间爆发出的恨意，是演不出来的。
那种恨，不像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嚣张，更像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复仇。
这种眼神，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张海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起来了。
三年前，在林正雄那间被封锁的办公室里，他见过一模一样的眼神。
在那个被誉为林正雄最得意门生，却最终随着师父一同陨落的年轻人脸上。
那个年轻人，也姓叶。
ps：张海已经开始怀疑，他会用什么手段来验证“叶公子”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