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曹芳年仅八岁,被簇拥着坐上那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龙椅时,脸上满是懵懂与不安。
厚重的龙袍压在他稚嫩的肩头,如同这骤变的时局。
曹爽立于丹墀之下,身着崭新的大将军朝服,腰佩先帝所赐符节。
他微微昂着头,目光扫过殿内垂首的群臣,最终落在身旁那个穿着太尉紫袍的身影上。
司马懿低眉顺目,姿态恭谨,仿佛完全接受了这辅政格局。
“先帝骤崩,举国同悲。”
曹爽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刻意营造的沉痛与威严。
“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亦不可一日无纲。陛下年幼,你我受先帝托付,当戮力同心,共扶社稷。”
他侧身,对着司马懿,语气却不容置疑:
“太尉乃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朝中礼仪典制,还需太尉多多操持。”
司马懿躬身,声音平稳无波:
“大将军都督中外,总揽全局,懿……敢不竭尽全力,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他称的是“大将军”,而非其名,姿态放得极低。
曹爽眼中闪过一丝满意,随即转向众臣,朗声道:
“为振朝纲,擢拔贤才,特进何晏为吏部尚书,邓飏为尚书郎,丁谧、毕轨等,各居要职!”
一连串的任命从他口中吐出,皆是其亲信党羽。
何晏等人出列谢恩,脸上难掩得意。
朝堂之上,一些老臣,如司徒高柔、太尉蒋济(注:此时蒋济应为领军将军,为行文方便及读者认知,沿用其常见官职称谓)等人,眉头微蹙,却并未立即出声。
他们看着曹爽意气风发的模样,又瞥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司马懿,心中各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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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之后,曹爽并未回府,径直入了宫中尚书台。
这里,已成为他发号施令的真正中心。
何晏、邓飏等人紧随其后。
何晏面如傅粉,步履轻快,笑道:
“大将军今日威仪,真乃众望所归!司马懿那老匹夫,今日连大气都不敢喘。”
邓飏也附和:
“正是!太尉之位,听着尊贵,实则已是闲职。这朝廷内外兵马,尽在大将军掌握之中!”
曹爽志得意满,坐在原本属于皇帝阅览奏章的位置上,手指敲着桌面。
“司马懿老谋深算,不可不防。他交出兵符倒是爽快,但其在军中门生故旧众多……”
何晏凑近低语:
“大将军放心,我等已开始着手,将洛阳禁军及各关键职位,逐步换上我们的人。至于司马懿,他已称病,多日不朝,想必是识时务了。”
“称病?”
曹爽冷哼一声。
“他倒是会找台阶下。也罢,只要他安分守己,本将军也不为难他这老臣。”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野心。
“当务之急,是稳固朝局。还有……西边诸葛亮和陈到,听说他们在郿城闹得挺凶?”
邓飏忙道:
“据报,蜀军仍在打造器械,并未强攻。司马懿……前太尉留下的郿城防线,尚算稳固。”
曹爽挥挥手:
“让前线将士紧守即可。待本将军理顺朝中事务,自有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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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太尉府(实则已被架空)门庭冷落。
府内深处,书房中却并无病气。
司马懿褪去朝服,只着一件深色常服,坐在火盆边,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苗。
其子司马师快步走入,低声道:
“父亲,蒋济大人来了,从后门。”
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请。”
片刻,同样身着便服的蒋济被引入书房。
他看着面色红润、眼神清明的司马懿,苦笑道:
“仲达,你这‘病’,生得可真是时候。”
司马懿示意他坐下,淡淡道:
“年迈体衰,不堪劳碌,只好静养。”
蒋济叹息一声:
“曹爽如今大肆安插亲信,何晏、邓飏之流,浮华躁进,如何能托付国事?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司马懿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噼啪轻响。
“彦材(蒋济字)兄,慎言。大将军乃先帝托孤重臣,行事自有考量。”
蒋济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急切:
“仲达!你何必与我虚与委蛇?高柔、王观等人,皆有忧愤之色!曹爽此举,已寒了多少老臣之心!”
司马懿终于抬起头,目光深邃:
“心寒,总比头落要好。”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曹爽根基未稳,必先揽权。我等此时若与之相争,无异以卵击石。不如……静观其变。”
“静观其变?”
蒋济皱眉。
“待到他将你我之辈尽数排挤出朝堂吗?”
司马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排挤出去,未必是坏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易招祸。”
他看向蒋济:
“彦材兄,保全自身,以待天时。有些力量,藏在暗处,比摆在明面上,更有用。”
蒋济凝视司马懿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缓缓点头:
“我明白了……只是,西线战事?”
司马懿目光转向西方,眼神凝重起来:
“诸葛亮、陈到,非曹爽所能敌。郿城……恐难久守。但这,或许并非坏事。”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蒋济已然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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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曹爽下令,以“优崇老臣”之名,加封司马懿为太傅,却明升暗夺,将其最后一点参与军事决策的惯例权力也剥夺殆尽。
司马懿欣然接受,上表谢恩,称病愈发严重,几乎不再出门。
而洛阳的街市上,何晏、邓飏等人的车驾愈发奢华,招摇过市。
新的权贵集团,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侵蚀着魏国的肌体。
遥远的郿城前线,雪花依旧。
但来自洛阳的权力暗流,已经悄然改变了这场战争的底色。
蜀军大营中,诸葛亮接到了“幽影”传来的最新密报。
他看完,将纸条递予陈到,轻声道:
“看来,我们这位新对手,比想象的还要‘配合’。”
陈到浏览完毕,眼中寒芒闪动:
“内忧已生,外患不远。丞相,破城的时机,快到了。”
诸葛亮羽扇轻摇,望向郿城后方,那片被冰雪覆盖的、权力更迭的土地。
“是啊,快了。”